以下是整理的《兒童小說：墨西哥人》，希望大家喜歡！
一
這天，一個小伙子走進(jìn)了革命委員會擁擠不堪的房間。他還不滿18歲，個子也不太大，他自我介紹叫菲力普·利威拉，來這兒是志愿為革命工作的。
說完就站在那兒等答復(fù)，嘴角無一絲笑容，眼光也不柔和。對于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委員會里的人用眼神互相探問著，因為他給他們的頭一個印象就不順眼，他們疑心他是暗探。他們的同志，有很多都被關(guān)進(jìn)了美國各地的監(jiān)獄，有的甚至被押到邊境之外，面對著土墻，慘遭殺害。
保林諾·維拉是個急性子，他先出來應(yīng)付：“很好，”他冷冷地，毫不客氣地接著說，“你說你愿意為革命，來，讓我告訴你水桶和抹布在哪兒，地板很臟，你先擦這兒的，然后再擦別的房間，痰盂要倒干凈，窗戶也得擦擦?！?BR> “這是為革命嗎？”小伙子問。
“這就是為革命?！本S拉回答。
利威拉用冷冷的眼光掃了一遍屋里人，然后脫掉上衣埋頭干起來。
他每天都來干活——擦地板，收拾房間。不僅如此，而且總在頭一個上班的人到來之前，清除了爐灰，備好柴和煤，生起了爐火。然而這一切還是不能解除他們對他的疑慮。
有一次，他問：“我可以睡在這兒嗎？”沒想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睡在革命委員會里，分明是狄亞士①特務(wù)機(jī)關(guān)收買的爪牙，想探聽秘密。他的請求當(dāng)即遭到拒絕，以后再也不曾提起。至于他睡在哪兒，靠什么口，他們都不得而知。一次，阿列拉諾動了惻隱之心，給他兩塊錢，他搖搖頭不肯收；維拉也過來執(zhí)意要他接，他只回答：“我是為革命工作。”
他不僅干活兒分文不取，而且在革命委員會經(jīng)濟(jì)拮據(jù)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慷慨解囊。一次，因房租拖欠了兩個月，大伙兒正被房主逼著搬家，這時，是這個衣衫襤褸的清掃工拿出了60塊金幣，才使大家擺脫了困境。還有一次，有300封信，內(nèi)容包括求援，捐款的呼吁書以及反對美國法院迫害革命人士的*書需要寄出去，卻苦干無錢買郵票，利威拉知道后一聲不吭，戴上帽子出門去了，回來時把1000張兩分的郵票放在梅·塞斯貝的臺子上。
“我真懷疑這是不是狄亞士的該死的錢？”維拉對同志們說，其他人也無法斷定。他平時少言寡語，從不吐露心事，也不打聽其他。每逢大伙兒提起革命，他總是立在一旁聽，面無表情，使得大家既不了解他，也不喜歡他。
“他不是暗探！”還是維拉第一個站出來說服大伙兒信任利威拉，“他是一位愛國志士——是我們所有的人中的最偉大的愛國志士?！边@個評價在利威拉以后的幾次行動中又得到了進(jìn)一步證實。
一次，洛杉磯和下加利福尼亞之間的交通線中斷了，三個同志被槍殺，兩個同志被關(guān)進(jìn)了洛杉礬監(jiān)獄，是聯(lián)邦軍司令胡安·阿爾瓦拉多破壞了他們的一切計劃。
①狄亞士（1830—1915）是墨西哥反動*者，后來在1911年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中被*。本文中的“革命委員會”即指當(dāng)時領(lǐng)導(dǎo)革命的政黨。
清掃工利威拉奉命南下。歸來時，交通線恢復(fù)了，聯(lián)鄧軍司令也一命鳴呼了。這件事超出了利威拉承擔(dān)的使命，人們心照不宣。維拉再次斷言：“這個小伙子會比任何人更令狄亞士膽寒?！?BR> 利威拉行蹤不定、神秘莫測是委員會里人所共知的。有時，他會連著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不露面?；貋淼臅r候不是嘴唇破了，臉青一塊，就是耳朵腫了，指節(jié)皮破血流，要么是大拇指受了傷，或者無力地耷拉著一只胳膊，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依舊是不說話，只是一下子又交出許多金元。
“可是他的錢是從哪兒弄來的呢？”他們還是在猜測。
此后他會一連數(shù)天、整整幾個星期干清掃工的活兒，然后又是白天出去。
不過每逢這種時候，他總是清晨提早來，晚上干得很遲。阿列拉諾曾發(fā)現(xiàn)他在半夜里排字，指節(jié)像剛剛腫起來的，要不就是嘴才給打破，還在流血。
二
關(guān)鍵的時刻就要到了。眼看著時機(jī)已經(jīng)成熟，狄亞士的政權(quán)就要垮臺，只要再加一把勁，革命就能取得勝利。然而革命委員會卻窘得拿不出錢購買槍支、彈藥，使身無分文的愛國志士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利威拉跪在地上，正用刷子刷地板。當(dāng)他聽到維拉說“墨西哥能不能得到自由，居然取決于幾千塊錢”時，抬起頭搭腔道：“5000塊夠嗎？”在座的無不驚訝萬分。維拉點了點頭，竟然說不出話來。
“訂槍吧?！崩f，然后他又說了許多，他們從來沒有聽到他說過這么多話：“時間緊迫，我保證在三個星期之內(nèi)把錢送來，5000塊。到那時，天氣會暖和些，對打仗的人也好一點。再說，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這真令人不敢相信，這些話竟然出自一個外表孤獨、內(nèi)心冷漠的清掃工之口。
“你瘋啦，”維拉說，“三個星期內(nèi)？”利威拉用命令式的口氣說：“訂槍吧！”他站起身，放下挽起的袖筒，穿好上衣，又重復(fù)了一遍：“訂槍吧，現(xiàn)在我要走了?！?BR> 三
凱里的工作十分繁忙，有時運(yùn)氣也不甚佳。這不，他剛從紐約請來了丹尼·華爾德，安排他三個星期之后跟比里·卡爾賽進(jìn)行拳擊比賽，不料卡爾賽受了重傷，已經(jīng)躺了兩天。為了找到代替卡爾賽的人，凱里發(fā)了許多份電報到美國西部，幾乎問遍了每一位合格的輕量級拳擊手，都礙于賽期和合同不能前來。
“我能打敗華爾德?！崩熳运]。他的口氣和外表不由得使凱里脫口而出：“你的膽子可不小?！眲P里又進(jìn)一步逼問：“你怎么敢斷言？你見過他斗拳嗎？”利威拉搖了搖頭?！八]著眼一只手就能把你*?！崩柫寺柤??！澳阍趺床徽f話？”拳行老板咆哮起來。“我能打敗他?！崩樕虾翢o懼色，依然是那么自信。
從外觀判斷，利威拉是沒有希望戰(zhàn)勝華爾德的，凱里擔(dān)心這樣的拳賽會使觀眾掃興，于是請來了認(rèn)識利威拉的羅伯茲，開門見山他說：“羅伯茲，你夸過口，說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墨西哥小子。今天，這個面黃肌瘦的家伙居然厚著臉皮要代替卡爾賽拳擊，你倒說說，行嗎？”“蠻好，凱里，”羅伯茲慢吞吞地回答，“他能行?！薄耙牢铱?，接下去你就要說他能夠打敗華爾德啦。”
凱里很快頂了他一句。羅伯茲慎重地考慮了一會兒，否定了凱里的推斷，他說：“不對，華爾德是拳王，我不可能說這種話。不過，我知道利威拉，華爾德不能一下子*他，他是個能使雙手的拳擊家，他從哪方面出擊都能把人打得頭昏眼花?！薄澳鞘切∈虑椋o的是，他能讓觀眾看了覺得錢沒白花嗎？”“這不成問題，他會打得很出色，把華爾德搞得筋疲力盡。”“就這樣吧。”凱里十分不情愿地決定了。
接著，羅伯茲向凱里談起了發(fā)現(xiàn)利威拉的詳情：“幾年前，他到教練場來。當(dāng)時，我正在訓(xùn)練普列因。普列因生來沒安好心，總是狠毒地打他的對手，害得我找下到人愿意跟他練。我看到這個墨西哥小子正在周圍晃蕩，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戴上拳擊手套，讓他進(jìn)場。他對拳擊規(guī)則一竅不通，再加上餓得沒力氣，被普列因打得很慘，不過居然挺住了兩個回合才昏倒，是餓昏的，他已經(jīng)有兩天沒進(jìn)食了。我給了他半塊錢和一頓飽飯，心想，這下他可完了。不想第二天他又來了，雖然身體僵硬，還有點發(fā)腫，他還要賺半塊錢和一頓飽飯。時間長了，他就打得好起來，真是個天生的拳擊手?！?BR> “所有出名的小伙子都拿他試過，”羅伯茲接著說，“他也從他們那兒學(xué)會了本領(lǐng)，他可以*他們。不過看得出他的心并不在這上面，而且從來沒喜歡過這一行?！?BR> “最近幾個月，他在那些小俱樂部里打過幾回?！眲P里插話。羅伯茲接著說：“不錯，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影響了他，他忽然起勁了，一出場就把所有的本地小伙子收拾完了。他好像需要錢，的確也贏了一點兒。他很古怪，沒有人知道他的事情?！?BR> 話聲剛落，丹尼·華爾德好像一陣風(fēng)似地刮進(jìn)來，顯得不可一世。他的經(jīng)理和教練也尾隨其后，真是人多勢眾。而利威拉則不同，這個血管里流淌著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血液的小伙子，一動不勸地默默地坐在后面的角落里，只用他的黑眼睛從這張臉掃到那張臉。
“原來是這么個家伙?！钡つ嵋幻嬗脤徱暤难酃馍舷麓蛄恐膶κ郑幻嫱诳嗨睦习澹骸叭绻@就是你找來的頭等角色，洛杉磯一定是小得可以嘍。你們究竟是從哪個幼兒園把他找來的！”“他是個出色的小伙子，丹尼請相信，”羅伯茲為自己辯解，“他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容易對付。”丹尼漫不經(jīng)心地，輕蔑地又打量了一下對手，然后大言不慚他說：“我只好打得他輕一點，但愿他別一下就給打死了。”羅伯茲哼了一聲。
“那么我們來談生意吧，”丹尼盤算了一下，提出，“當(dāng)然，還是門票的六成半，就跟同卡爾賽斗拳一樣，不過分法要有不同，我要拿八成。”“喂，你懂了沒有？”凱里問利威拉，他搖了搖頭。于是凱里解釋道：“拳師的收入一共是門票收入的六成半，你是初學(xué)的，又沒名氣，你與丹尼分這筆錢，兩成歸你，八成歸丹尼。”“門票收入的六成半是多少錢？”利威拉問?！耙苍S5000，也許多到8000?！钡つ岵遄欤骸澳隳欠荽蠹s有1000到1600，夠不錯的，被我這樣有名的人打敗了，還能賺這么多錢，你還有什么話說？”可是，利威拉的回答使他們大吃一驚：“誰贏誰拿全份?！钡つ岙?dāng)然不同意，堅持不論輸贏，自己都拿八成。而利威拉也不肯讓步，繃著臉又重復(fù)了一遍：“誰贏誰拿全份?！钡つ峄鹆?，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我能打敗你，我需要錢！”利威拉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稹！澳?000年也贏不了我?！钡つ峥隙ǖ貙λf。“那么你為什么不同意呢？”利威拉反問，“如果錢那么容易掙，你為什么不設(shè)法掙到手呢？”“哎，好吧！”丹尼忽然信心十足地叫道，“我要在臺上打死你，小子——你敢這么挖苦我。凱里，把條件寫下來，贏的人拿全份。登到體育欄里宣傳一下，告訴他們這是一場報仇的拳賽。
我要給這個初見世面的小子一點厲害。”
四
利威拉上臺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伴隨他的，只是幾下輕輕的，零零落落的掌聲。他不過是牽來任丹尼宰割的羔羊，誰能指望他來讓觀眾一飽眼福呢？這個墨西哥小伙子坐在他那一角等著看。時間一分鐘一分鐘慢慢地拖延下去，丹尼故意讓他等著。這雖然不是新鮮把戲，可是用來對付年輕的新手卻一向奏效。不過這一次這條詭計失靈了。利威拉并不慌張。他鄙視拳賽。
先前，他到訓(xùn)練場里給別人當(dāng)陪練，是因為肚子餓，直到他加入了委員會以后，才為錢去斗拳。他心里明白這一場他一定要贏，因為在他后面，鼓舞他堅定信念的，是這個擁擠的場內(nèi)人所想象不到的一種更強(qiáng)大的力量?，F(xiàn)在，他孤單地坐在臺上的一角，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面等著他的詭計多端的對手，一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許多幻象，好像都是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
他看見了里奧·布蘭柯河畔白圍墻的水力發(fā)電站。他看見六千多個工人正在挨餓，面無血色，還有許多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整天才掙一毛錢。他看見了染房里的許多工人臉色像死尸般慘白，記得父親曾把染房稱作“自殺洞”，只要在里面做一年工人就會死掉。他看到了他的母親正在燒飯，忙著粗雜的家務(wù)。他又看到了他仁慈的父親，大胡子，身材魁梧。那時候，他的名字叫璜，姓父母的姓——弗爾甫德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弗爾南德斯是警察局長和憲兵們所痛恨的姓時，就把姓名改成了現(xiàn)在的菲力普·利威拉。他好像又看見父親在那個小印刷所里排字，看見工人們在黑夜里，偷偷摸摸，像做壞事的人一樣，與他父親聚會，一談就是幾個鐘頭……又過了10分鐘。他依舊坐在那個角落，丹尼仍未露面。很清楚，他要盡量耍他那套詭計。
往事的回憶又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了利威拉的腦海。那次罷工，或是說老板停業(yè)，是因為里奧·布蘭柯的工人支援了帕布拉的工人罷工引起的。那場饑餓，逼得大伙吃山里的野果、野菜和樹根，肚子疼得如刀絞一般。還有那更悲慘的一幕：狄亞士的軍隊，噴出死亡火焰的來復(fù)槍，工人們的鮮血。還有，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一輛輛卡車上，高高地堆著被屠殺的死尸，就要開到海灣喂鯊魚。他仿佛正趴在恐怖的死人堆上，不顧一切地尋找。他發(fā)現(xiàn)了爸爸、媽媽，被剝光了衣服，砍得血肉模糊。可憐的媽媽，只有臉露在外面，身子被幾十具尸體壓著。接著，狄亞士的來復(fù)槍又砰砰響起來，他迅猛地跳下車，像被獵人追趕的小狗，一溜煙地跑開。
一陣巨大的吼聲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好像海嘯；他看見丹尼·華爾德率領(lǐng)著他的一班教練跟助手，正從中央的過道走下來。場內(nèi)一片狂呼，歡迎他們崇拜的英雄。丹尼的臉上堆滿了笑。
誰也不注意利威拉。他好像此時并不存在?！皠e被他嚇住了，”斯派德爾提醒利威拉，并警告說，“記住，你得硬撐下去，不能躺下。否則，我們會在更衣室里揍死你，懂嗎？”
場里開始鼓掌了。丹尼跨過拳擊場走到利威拉跟前，用那張堆笑的臉貼近他，微微動了幾下嘴唇。觀眾以為他在親呢地招呼對方，正為他大聲地喝彩。只有利威拉聽到了他低低的惡狠狠的詛咒：“你這個墨西哥小耗子，我要把你的屎都打出來?！?BR> 利威拉一動也不動，只是用眼睛表示了他的仇恨。
丹尼脫下了衣服，露出了光滑潔白的皮膚和柔軟、強(qiáng)健的肌肉，場內(nèi)又是一片歡呼。利威拉則不如對手那么觸目：棕色皮膚，孩子般的身材，雙方相差太懸殊了。
“別怕，利威拉，”羅伯茲說，“他不會傷得你太厲害的。你就當(dāng)他是在訓(xùn)練場里打你好了?！边@些話，利威拉似乎沒聽進(jìn)去。眼前，一片由無數(shù)來復(fù)槍構(gòu)成的幻象，搞得他眼花綜亂。他盡量望過去，一直望到高高的，票價是一元的座位上。觀眾的每張臉都變成了來復(fù)槍。接著，他又看見了漫長的墨西哥邊境，無數(shù)衣衫襤樓的人，頭頂烈日，等待槍支。
鑼鼓響了，戰(zhàn)斗開始。觀眾快活得狂呼起來。他們從來沒見過剛開場就扣人心弦的拳賽。丹尼一下子就躥到了全臺四分之三的地方，面對敵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要吃掉利威拉。他揮舞著拳頭，旋風(fēng)似的從各個方向、各個角度出擊，利威拉敗下陣來，背靠在繩子上。裁判員把他們分開，丹尼又立刻把他打得靠在繩子上。等到裁判員再次把他們拉開的時候，觀眾看到利威拉的嘴唇破了，鼻子也在流血，后背上露出了一條條被繩子硌出的血印。然而觀眾并沒有留意利威拉自信的眼光。他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次野心勃勃的拳擊手在他身上練習(xí)這種吃人的攻擊，他從這種一次半塊錢到一星期15塊錢報酬的陪練中，學(xué)會了對付這類猛攻的本領(lǐng)。
接著，驚人的一幕出現(xiàn)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斗拳突然中止了，利威拉獨自一人站在那兒，而丹尼卻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不等他完全恢復(fù)知覺，利威拉又掄起左拳朝他右面死命一擊，丹尼徹底倒下。太出乎觀眾的意料了，他們竟然沒給這精彩的場面喝彩。裁判把利威拉推到后面，站在丹尼面前讀秒。到了第五秒，丹尼翻過了身，數(shù)到七的時候，他跪起了一條腿。如果數(shù)到“十”的時候他的膝蓋離開了地面，丹尼就不能算輸，斗拳還可繼續(xù)。利威拉絲毫不放松，圍在丹尼身邊繞圈。不過他明顯地感到，裁判員數(shù)得很慢，有意擋在他們兩人中間。
數(shù)到“九”的時候，裁判員猛力把利威拉向后一推，真是太不公平了，一下給丹尼造成了喘息的機(jī)會。他把腰彎得近乎直角，用雙臂護(hù)住臉和肚子，沖到利威拉懷里，兩人扭作一團(tuán)。這又是個犯規(guī)的舉動，偏心的裁判員并不上前阻止。丹尼就像被浪沖過來的蚌殼那樣粘住利威拉不放，以此慢慢恢復(fù)元氣?！澳莻€墨西哥小子的一拳真夠受的?！钡つ嵘蠚獠唤酉職獾馗嬖V他的那些助手。
接著又開始了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的較量。丹尼畢竟是狡猾無比的老將，為了從第一回合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他總是抵擋著、躲閃著。直到第四回合，他才開始運(yùn)用戰(zhàn)術(shù)。利威拉打他一拳，他會回上三拳，這就是他的疲勞戰(zhàn)術(shù)，這樣打過無數(shù)拳后才有可能致命。對付丹尼，利威拉使用的是左直拳，一次又一次，使丹尼的口鼻屢屢受傷。不過丹尼也不甘示弱，避開對方的左直拳，出其不意朝對方的下巴一擊，打得利威拉雙腳不穩(wěn)，摔倒在墊子上。裁判員開始數(shù)數(shù)。利威拉心里清楚，給他數(shù)得明顯快，不過他趕緊起身，單腿膝蓋著地，抓緊讀秒的工夫休息。
到第七回合，丹尼又有機(jī)可乘，朝對手下巴向上狠命一擊，打得利威拉倒退了兩步，接著又趁勢加上一拳，打得利威拉栽到擂臺的繩子外面。觀眾興奮得忘乎所以，有人高喊：“打死他，丹尼，打死他！”無數(shù)個聲音附和著，像一片狼嗥。
就在裁判員快快地數(shù)到“八”的時候，利威拉出人意料地穿過繩子，又與丹尼扭到了一起。裁判員的不公正是顯而易見的，他連忙把利威拉拉開，給丹尼提供一切打?qū)Ψ降谋憷?BR> 可是利威拉穩(wěn)住了。他忿忿地詛咒他們——可恨的美國佬。他仿佛看到了墨西哥的憲兵和美國的警察，監(jiān)獄和拘留所，流浪漢以及種種不堪入目的污*痛苦的景象；接著，又看到了席卷祖國各地的偉大的紅色革命風(fēng)暴。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槍，每一張可憎的臉都是一支槍，他是為槍來斗拳的，他一定要贏。在第八回合，雙方處于僵持狀態(tài)，利威拉始終沒被對方擊倒。兩人扭在一起，第九個回合開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突然，利威拉迅速敏捷地掙脫了丹尼，瞅準(zhǔn)兩人身體的間隙，伸出右拳從腰邊向上一擊，把丹尼擊倒在地。觀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場面給嚇得驚呆了。
在第十回合里，利威拉又兩次使用了丹尼這種右拳向上擊的手法，從腰邊向?qū)κ值南掳兔蛽?，一連三次把丹尼*在墊子上。這回，丹尼想恢復(fù)過來，已經(jīng)沒有那么快了。到了第十一回合，他的情況就更嚴(yán)重了。為了扭轉(zhuǎn)局面，詭計多端的丹尼用卑劣的手法把利威拉的手套夾在他的胳膊同身體之間，用手套頂住利威拉的嘴，堵得他不能呼吸；又對著他的耳朵，用許多下流不堪的話侮辱他?！?BR> 利威拉明白，場內(nèi)所有的人，從裁判員到觀眾，都向著丹尼，幫著丹尼，他正處在陰謀的包圍中。在第十四回合，他又*了丹尼，裁判員數(shù)數(shù)的時候，他聽到了可疑的竊竊私語，他看見邁克爾·凱里走到羅伯茲那兒，彎下腰悄悄說話：“丹尼一定要贏，否則我要輸一大筆錢。我用自己的錢押了很大的賭注。如果他撐過了第十五個回合，我就垮了。孩子聽你的，想想辦法?！绷_怕茲點點頭。當(dāng)利威拉再次*丹尼，站在那兒的時候，羅伯茲站過來用命令的口吻說：“這就算把他解決了，回到你那一角去！”這時，拳行老板也過來充滿敵意地低聲訓(xùn)斥：“他媽的，你算了吧。你得躺下，利威拉。下一次我會讓你*丹尼，不過這次你得躺下?！?BR> 利威拉瞧了他一眼，表示他聽見了他的話，但并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你為什么不說話？”凱里氣憤地質(zhì)問?！澳憧隙〞?，”斯派德爾·海格爾特過來幫腔，“裁判員不會讓你贏，聽凱里的，躺下吧?！薄疤上?，小家伙，”凱里轉(zhuǎn)成懇求，“幫我個忙吧?！崩廊粵]有回答。
鑼聲響了，利威拉一驚，預(yù)感到要出什么事情。只見丹尼沖了過來，又開始了先前的大膽進(jìn)攻。利威拉知道里面有鬼，忙閃到一旁安穩(wěn)的地方不與其正面交手。可丹尼哪里肯放，執(zhí)意要跟他扭到一起，利威拉往后一退，又避開了?？吹つ岬募軇?，利威拉知道，他的詭計終究是要使出來的，他們遲早要扭在一起，于是不再躲閃，決計把他們的陰謀引誘出來。就在丹尼又一次沖過來，兩人的身子馬上就要相碰的一剎那，利威拉猛然敏捷地向后一退。只聽丹尼的一角大喊：“犯規(guī)。”利威拉把他們騙了。
丹尼公開地咒罵利威拉，向他逼近，可是利威拉又跳開了，因為他知道，如果再往丹尼身上打，就會給他們造成機(jī)會，誣賴他犯規(guī)；要戰(zhàn)勝丹尼，只能依靠遠(yuǎn)攻。這時，利威拉為了避免扭打的危險，不得不挨了丹尼幾十拳。
觀眾什么也不明白，只是看到丹尼又恢復(fù)了優(yōu)勢，都發(fā)狂地跳起來歡呼，他們的拳擊英雄終于要獲勝了。
“你為什么不斗！”觀眾又憤怒地轉(zhuǎn)向利威拉?！澳懶」恚∧懶」?！”
“你這個狗東西！拿出本事來！”“揍死他，丹尼！”“你一定要弄死他！”
在全場的人中，唯有利威拉十分鎮(zhèn)靜。他經(jīng)歷過比眼前不知要激烈多少倍的場面，這種一陣高過一陣的起伏不停的一萬人齊吼，對他來說，不過是夏日黃昏拂面而過的涼風(fēng)。
第十六回合開始了。丹尼似乎又鎮(zhèn)作起精神。而利威拉在挨了丹尼沉重的一擊之后，顯得神志萎靡，手無力地垂著，身子也晃晃悠悠直往后退。這正是個機(jī)會，這個小壞蛋必敗在我手里，丹尼正得意呢，突然嘴上重重地挨了一拳，身不由己倒了下去。原來利威拉是故意制造假象麻痹對方的警惕，丹尼中計了。他剛起來，利威拉又使出右拳朝著他的脖子和顎骨向下一擊，將他*，這樣一連打了三次。裁判員找不出任何理由判這種拳犯規(guī)。
“喂，比爾，比爾?！眲P里請求裁判員幫助?！拔覜]法子，”裁判員愛莫能助，“我實在找不到他的碴兒?！?BR> 丹尼被打敗了，卻依然不肯認(rèn)輸，掙扎著不斷爬起來。凱里跟其他圈子周圍的人連忙求助警察，阻止他們再賽下去。利威拉看見，那個胖警官正笨手笨腳地從繩子下爬過來，丹尼醉鬼般地在他面前無力地?fù)u晃。眼看警官和裁判員就要走到跟前，利咸拉猛地出手又是一拳。無須人為阻止比賽，這一拳打得丹尼實在是起不來了。
“數(shù)！”利威拉厲聲對裁判員喝道。
數(shù)完，丹尼的助手把他抬起來，弄到他那一角。
“誰贏啦？”利威拉要求裁判宣布比賽結(jié)果。裁判員十分不情愿地抓住他那戴著手套的手，把它舉起來。
全場，沒有人向利威拉祝賀。利威拉獨自走到他的那一角，助手連凳子都沒給他擺好。他背靠在繩子上，用仇恨的眼光向周圍掃過去，直到看遍了全場的美國佬。他忍不住抽噎起來，一時間感覺頭暈得要嘔吐，膝蓋也無力地抖起來，那些可恨的臉也在他面前搖晃不止。接著，他又想起了他們是槍，他是為槍來斗拳的，槍有了，革命又可以進(jìn)行下去了。
一
這天，一個小伙子走進(jìn)了革命委員會擁擠不堪的房間。他還不滿18歲，個子也不太大，他自我介紹叫菲力普·利威拉，來這兒是志愿為革命工作的。
說完就站在那兒等答復(fù)，嘴角無一絲笑容，眼光也不柔和。對于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委員會里的人用眼神互相探問著，因為他給他們的頭一個印象就不順眼，他們疑心他是暗探。他們的同志，有很多都被關(guān)進(jìn)了美國各地的監(jiān)獄，有的甚至被押到邊境之外，面對著土墻，慘遭殺害。
保林諾·維拉是個急性子，他先出來應(yīng)付：“很好，”他冷冷地，毫不客氣地接著說，“你說你愿意為革命，來，讓我告訴你水桶和抹布在哪兒，地板很臟，你先擦這兒的，然后再擦別的房間，痰盂要倒干凈，窗戶也得擦擦?！?BR> “這是為革命嗎？”小伙子問。
“這就是為革命?！本S拉回答。
利威拉用冷冷的眼光掃了一遍屋里人，然后脫掉上衣埋頭干起來。
他每天都來干活——擦地板，收拾房間。不僅如此，而且總在頭一個上班的人到來之前，清除了爐灰，備好柴和煤，生起了爐火。然而這一切還是不能解除他們對他的疑慮。
有一次，他問：“我可以睡在這兒嗎？”沒想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睡在革命委員會里，分明是狄亞士①特務(wù)機(jī)關(guān)收買的爪牙，想探聽秘密。他的請求當(dāng)即遭到拒絕，以后再也不曾提起。至于他睡在哪兒，靠什么口，他們都不得而知。一次，阿列拉諾動了惻隱之心，給他兩塊錢，他搖搖頭不肯收；維拉也過來執(zhí)意要他接，他只回答：“我是為革命工作。”
他不僅干活兒分文不取，而且在革命委員會經(jīng)濟(jì)拮據(jù)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慷慨解囊。一次，因房租拖欠了兩個月，大伙兒正被房主逼著搬家，這時，是這個衣衫襤褸的清掃工拿出了60塊金幣，才使大家擺脫了困境。還有一次，有300封信，內(nèi)容包括求援，捐款的呼吁書以及反對美國法院迫害革命人士的*書需要寄出去，卻苦干無錢買郵票，利威拉知道后一聲不吭，戴上帽子出門去了，回來時把1000張兩分的郵票放在梅·塞斯貝的臺子上。
“我真懷疑這是不是狄亞士的該死的錢？”維拉對同志們說，其他人也無法斷定。他平時少言寡語，從不吐露心事，也不打聽其他。每逢大伙兒提起革命，他總是立在一旁聽，面無表情，使得大家既不了解他，也不喜歡他。
“他不是暗探！”還是維拉第一個站出來說服大伙兒信任利威拉，“他是一位愛國志士——是我們所有的人中的最偉大的愛國志士?！边@個評價在利威拉以后的幾次行動中又得到了進(jìn)一步證實。
一次，洛杉磯和下加利福尼亞之間的交通線中斷了，三個同志被槍殺，兩個同志被關(guān)進(jìn)了洛杉礬監(jiān)獄，是聯(lián)邦軍司令胡安·阿爾瓦拉多破壞了他們的一切計劃。
①狄亞士（1830—1915）是墨西哥反動*者，后來在1911年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中被*。本文中的“革命委員會”即指當(dāng)時領(lǐng)導(dǎo)革命的政黨。
清掃工利威拉奉命南下。歸來時，交通線恢復(fù)了，聯(lián)鄧軍司令也一命鳴呼了。這件事超出了利威拉承擔(dān)的使命，人們心照不宣。維拉再次斷言：“這個小伙子會比任何人更令狄亞士膽寒?！?BR> 利威拉行蹤不定、神秘莫測是委員會里人所共知的。有時，他會連著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不露面?；貋淼臅r候不是嘴唇破了，臉青一塊，就是耳朵腫了，指節(jié)皮破血流，要么是大拇指受了傷，或者無力地耷拉著一只胳膊，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依舊是不說話，只是一下子又交出許多金元。
“可是他的錢是從哪兒弄來的呢？”他們還是在猜測。
此后他會一連數(shù)天、整整幾個星期干清掃工的活兒，然后又是白天出去。
不過每逢這種時候，他總是清晨提早來，晚上干得很遲。阿列拉諾曾發(fā)現(xiàn)他在半夜里排字，指節(jié)像剛剛腫起來的，要不就是嘴才給打破，還在流血。
二
關(guān)鍵的時刻就要到了。眼看著時機(jī)已經(jīng)成熟，狄亞士的政權(quán)就要垮臺，只要再加一把勁，革命就能取得勝利。然而革命委員會卻窘得拿不出錢購買槍支、彈藥，使身無分文的愛國志士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利威拉跪在地上，正用刷子刷地板。當(dāng)他聽到維拉說“墨西哥能不能得到自由，居然取決于幾千塊錢”時，抬起頭搭腔道：“5000塊夠嗎？”在座的無不驚訝萬分。維拉點了點頭，竟然說不出話來。
“訂槍吧?！崩f，然后他又說了許多，他們從來沒有聽到他說過這么多話：“時間緊迫，我保證在三個星期之內(nèi)把錢送來，5000塊。到那時，天氣會暖和些，對打仗的人也好一點。再說，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這真令人不敢相信，這些話竟然出自一個外表孤獨、內(nèi)心冷漠的清掃工之口。
“你瘋啦，”維拉說，“三個星期內(nèi)？”利威拉用命令式的口氣說：“訂槍吧！”他站起身，放下挽起的袖筒，穿好上衣，又重復(fù)了一遍：“訂槍吧，現(xiàn)在我要走了?！?BR> 三
凱里的工作十分繁忙，有時運(yùn)氣也不甚佳。這不，他剛從紐約請來了丹尼·華爾德，安排他三個星期之后跟比里·卡爾賽進(jìn)行拳擊比賽，不料卡爾賽受了重傷，已經(jīng)躺了兩天。為了找到代替卡爾賽的人，凱里發(fā)了許多份電報到美國西部，幾乎問遍了每一位合格的輕量級拳擊手，都礙于賽期和合同不能前來。
“我能打敗華爾德?！崩熳运]。他的口氣和外表不由得使凱里脫口而出：“你的膽子可不小?！眲P里又進(jìn)一步逼問：“你怎么敢斷言？你見過他斗拳嗎？”利威拉搖了搖頭?！八]著眼一只手就能把你*?！崩柫寺柤??！澳阍趺床徽f話？”拳行老板咆哮起來。“我能打敗他?！崩樕虾翢o懼色，依然是那么自信。
從外觀判斷，利威拉是沒有希望戰(zhàn)勝華爾德的，凱里擔(dān)心這樣的拳賽會使觀眾掃興，于是請來了認(rèn)識利威拉的羅伯茲，開門見山他說：“羅伯茲，你夸過口，說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墨西哥小子。今天，這個面黃肌瘦的家伙居然厚著臉皮要代替卡爾賽拳擊，你倒說說，行嗎？”“蠻好，凱里，”羅伯茲慢吞吞地回答，“他能行?！薄耙牢铱?，接下去你就要說他能夠打敗華爾德啦。”
凱里很快頂了他一句。羅伯茲慎重地考慮了一會兒，否定了凱里的推斷，他說：“不對，華爾德是拳王，我不可能說這種話。不過，我知道利威拉，華爾德不能一下子*他，他是個能使雙手的拳擊家，他從哪方面出擊都能把人打得頭昏眼花?！薄澳鞘切∈虑椋o的是，他能讓觀眾看了覺得錢沒白花嗎？”“這不成問題，他會打得很出色，把華爾德搞得筋疲力盡。”“就這樣吧。”凱里十分不情愿地決定了。
接著，羅伯茲向凱里談起了發(fā)現(xiàn)利威拉的詳情：“幾年前，他到教練場來。當(dāng)時，我正在訓(xùn)練普列因。普列因生來沒安好心，總是狠毒地打他的對手，害得我找下到人愿意跟他練。我看到這個墨西哥小子正在周圍晃蕩，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戴上拳擊手套，讓他進(jìn)場。他對拳擊規(guī)則一竅不通，再加上餓得沒力氣，被普列因打得很慘，不過居然挺住了兩個回合才昏倒，是餓昏的，他已經(jīng)有兩天沒進(jìn)食了。我給了他半塊錢和一頓飽飯，心想，這下他可完了。不想第二天他又來了，雖然身體僵硬，還有點發(fā)腫，他還要賺半塊錢和一頓飽飯。時間長了，他就打得好起來，真是個天生的拳擊手?！?BR> “所有出名的小伙子都拿他試過，”羅伯茲接著說，“他也從他們那兒學(xué)會了本領(lǐng)，他可以*他們。不過看得出他的心并不在這上面，而且從來沒喜歡過這一行?！?BR> “最近幾個月，他在那些小俱樂部里打過幾回?！眲P里插話。羅伯茲接著說：“不錯，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影響了他，他忽然起勁了，一出場就把所有的本地小伙子收拾完了。他好像需要錢，的確也贏了一點兒。他很古怪，沒有人知道他的事情?！?BR> 話聲剛落，丹尼·華爾德好像一陣風(fēng)似地刮進(jìn)來，顯得不可一世。他的經(jīng)理和教練也尾隨其后，真是人多勢眾。而利威拉則不同，這個血管里流淌著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血液的小伙子，一動不勸地默默地坐在后面的角落里，只用他的黑眼睛從這張臉掃到那張臉。
“原來是這么個家伙?！钡つ嵋幻嬗脤徱暤难酃馍舷麓蛄恐膶κ郑幻嫱诳嗨睦习澹骸叭绻@就是你找來的頭等角色，洛杉磯一定是小得可以嘍。你們究竟是從哪個幼兒園把他找來的！”“他是個出色的小伙子，丹尼請相信，”羅伯茲為自己辯解，“他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容易對付。”丹尼漫不經(jīng)心地，輕蔑地又打量了一下對手，然后大言不慚他說：“我只好打得他輕一點，但愿他別一下就給打死了。”羅伯茲哼了一聲。
“那么我們來談生意吧，”丹尼盤算了一下，提出，“當(dāng)然，還是門票的六成半，就跟同卡爾賽斗拳一樣，不過分法要有不同，我要拿八成。”“喂，你懂了沒有？”凱里問利威拉，他搖了搖頭。于是凱里解釋道：“拳師的收入一共是門票收入的六成半，你是初學(xué)的，又沒名氣，你與丹尼分這筆錢，兩成歸你，八成歸丹尼。”“門票收入的六成半是多少錢？”利威拉問?！耙苍S5000，也許多到8000?！钡つ岵遄欤骸澳隳欠荽蠹s有1000到1600，夠不錯的，被我這樣有名的人打敗了，還能賺這么多錢，你還有什么話說？”可是，利威拉的回答使他們大吃一驚：“誰贏誰拿全份?！钡つ岙?dāng)然不同意，堅持不論輸贏，自己都拿八成。而利威拉也不肯讓步，繃著臉又重復(fù)了一遍：“誰贏誰拿全份?！钡つ峄鹆?，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我能打敗你，我需要錢！”利威拉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稹！澳?000年也贏不了我?！钡つ峥隙ǖ貙λf。“那么你為什么不同意呢？”利威拉反問，“如果錢那么容易掙，你為什么不設(shè)法掙到手呢？”“哎，好吧！”丹尼忽然信心十足地叫道，“我要在臺上打死你，小子——你敢這么挖苦我。凱里，把條件寫下來，贏的人拿全份。登到體育欄里宣傳一下，告訴他們這是一場報仇的拳賽。
我要給這個初見世面的小子一點厲害。”
四
利威拉上臺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伴隨他的，只是幾下輕輕的，零零落落的掌聲。他不過是牽來任丹尼宰割的羔羊，誰能指望他來讓觀眾一飽眼福呢？這個墨西哥小伙子坐在他那一角等著看。時間一分鐘一分鐘慢慢地拖延下去，丹尼故意讓他等著。這雖然不是新鮮把戲，可是用來對付年輕的新手卻一向奏效。不過這一次這條詭計失靈了。利威拉并不慌張。他鄙視拳賽。
先前，他到訓(xùn)練場里給別人當(dāng)陪練，是因為肚子餓，直到他加入了委員會以后，才為錢去斗拳。他心里明白這一場他一定要贏，因為在他后面，鼓舞他堅定信念的，是這個擁擠的場內(nèi)人所想象不到的一種更強(qiáng)大的力量?，F(xiàn)在，他孤單地坐在臺上的一角，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面等著他的詭計多端的對手，一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許多幻象，好像都是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
他看見了里奧·布蘭柯河畔白圍墻的水力發(fā)電站。他看見六千多個工人正在挨餓，面無血色，還有許多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整天才掙一毛錢。他看見了染房里的許多工人臉色像死尸般慘白，記得父親曾把染房稱作“自殺洞”，只要在里面做一年工人就會死掉。他看到了他的母親正在燒飯，忙著粗雜的家務(wù)。他又看到了他仁慈的父親，大胡子，身材魁梧。那時候，他的名字叫璜，姓父母的姓——弗爾甫德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弗爾南德斯是警察局長和憲兵們所痛恨的姓時，就把姓名改成了現(xiàn)在的菲力普·利威拉。他好像又看見父親在那個小印刷所里排字，看見工人們在黑夜里，偷偷摸摸，像做壞事的人一樣，與他父親聚會，一談就是幾個鐘頭……又過了10分鐘。他依舊坐在那個角落，丹尼仍未露面。很清楚，他要盡量耍他那套詭計。
往事的回憶又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了利威拉的腦海。那次罷工，或是說老板停業(yè)，是因為里奧·布蘭柯的工人支援了帕布拉的工人罷工引起的。那場饑餓，逼得大伙吃山里的野果、野菜和樹根，肚子疼得如刀絞一般。還有那更悲慘的一幕：狄亞士的軍隊，噴出死亡火焰的來復(fù)槍，工人們的鮮血。還有，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一輛輛卡車上，高高地堆著被屠殺的死尸，就要開到海灣喂鯊魚。他仿佛正趴在恐怖的死人堆上，不顧一切地尋找。他發(fā)現(xiàn)了爸爸、媽媽，被剝光了衣服，砍得血肉模糊。可憐的媽媽，只有臉露在外面，身子被幾十具尸體壓著。接著，狄亞士的來復(fù)槍又砰砰響起來，他迅猛地跳下車，像被獵人追趕的小狗，一溜煙地跑開。
一陣巨大的吼聲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好像海嘯；他看見丹尼·華爾德率領(lǐng)著他的一班教練跟助手，正從中央的過道走下來。場內(nèi)一片狂呼，歡迎他們崇拜的英雄。丹尼的臉上堆滿了笑。
誰也不注意利威拉。他好像此時并不存在?！皠e被他嚇住了，”斯派德爾提醒利威拉，并警告說，“記住，你得硬撐下去，不能躺下。否則，我們會在更衣室里揍死你，懂嗎？”
場里開始鼓掌了。丹尼跨過拳擊場走到利威拉跟前，用那張堆笑的臉貼近他，微微動了幾下嘴唇。觀眾以為他在親呢地招呼對方，正為他大聲地喝彩。只有利威拉聽到了他低低的惡狠狠的詛咒：“你這個墨西哥小耗子，我要把你的屎都打出來?！?BR> 利威拉一動也不動，只是用眼睛表示了他的仇恨。
丹尼脫下了衣服，露出了光滑潔白的皮膚和柔軟、強(qiáng)健的肌肉，場內(nèi)又是一片歡呼。利威拉則不如對手那么觸目：棕色皮膚，孩子般的身材，雙方相差太懸殊了。
“別怕，利威拉，”羅伯茲說，“他不會傷得你太厲害的。你就當(dāng)他是在訓(xùn)練場里打你好了?！边@些話，利威拉似乎沒聽進(jìn)去。眼前，一片由無數(shù)來復(fù)槍構(gòu)成的幻象，搞得他眼花綜亂。他盡量望過去，一直望到高高的，票價是一元的座位上。觀眾的每張臉都變成了來復(fù)槍。接著，他又看見了漫長的墨西哥邊境，無數(shù)衣衫襤樓的人，頭頂烈日，等待槍支。
鑼鼓響了，戰(zhàn)斗開始。觀眾快活得狂呼起來。他們從來沒見過剛開場就扣人心弦的拳賽。丹尼一下子就躥到了全臺四分之三的地方，面對敵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要吃掉利威拉。他揮舞著拳頭，旋風(fēng)似的從各個方向、各個角度出擊，利威拉敗下陣來，背靠在繩子上。裁判員把他們分開，丹尼又立刻把他打得靠在繩子上。等到裁判員再次把他們拉開的時候，觀眾看到利威拉的嘴唇破了，鼻子也在流血，后背上露出了一條條被繩子硌出的血印。然而觀眾并沒有留意利威拉自信的眼光。他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次野心勃勃的拳擊手在他身上練習(xí)這種吃人的攻擊，他從這種一次半塊錢到一星期15塊錢報酬的陪練中，學(xué)會了對付這類猛攻的本領(lǐng)。
接著，驚人的一幕出現(xiàn)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斗拳突然中止了，利威拉獨自一人站在那兒，而丹尼卻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不等他完全恢復(fù)知覺，利威拉又掄起左拳朝他右面死命一擊，丹尼徹底倒下。太出乎觀眾的意料了，他們竟然沒給這精彩的場面喝彩。裁判把利威拉推到后面，站在丹尼面前讀秒。到了第五秒，丹尼翻過了身，數(shù)到七的時候，他跪起了一條腿。如果數(shù)到“十”的時候他的膝蓋離開了地面，丹尼就不能算輸，斗拳還可繼續(xù)。利威拉絲毫不放松，圍在丹尼身邊繞圈。不過他明顯地感到，裁判員數(shù)得很慢，有意擋在他們兩人中間。
數(shù)到“九”的時候，裁判員猛力把利威拉向后一推，真是太不公平了，一下給丹尼造成了喘息的機(jī)會。他把腰彎得近乎直角，用雙臂護(hù)住臉和肚子，沖到利威拉懷里，兩人扭作一團(tuán)。這又是個犯規(guī)的舉動，偏心的裁判員并不上前阻止。丹尼就像被浪沖過來的蚌殼那樣粘住利威拉不放，以此慢慢恢復(fù)元氣?！澳莻€墨西哥小子的一拳真夠受的?！钡つ嵘蠚獠唤酉職獾馗嬖V他的那些助手。
接著又開始了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的較量。丹尼畢竟是狡猾無比的老將，為了從第一回合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他總是抵擋著、躲閃著。直到第四回合，他才開始運(yùn)用戰(zhàn)術(shù)。利威拉打他一拳，他會回上三拳，這就是他的疲勞戰(zhàn)術(shù)，這樣打過無數(shù)拳后才有可能致命。對付丹尼，利威拉使用的是左直拳，一次又一次，使丹尼的口鼻屢屢受傷。不過丹尼也不甘示弱，避開對方的左直拳，出其不意朝對方的下巴一擊，打得利威拉雙腳不穩(wěn)，摔倒在墊子上。裁判員開始數(shù)數(shù)。利威拉心里清楚，給他數(shù)得明顯快，不過他趕緊起身，單腿膝蓋著地，抓緊讀秒的工夫休息。
到第七回合，丹尼又有機(jī)可乘，朝對手下巴向上狠命一擊，打得利威拉倒退了兩步，接著又趁勢加上一拳，打得利威拉栽到擂臺的繩子外面。觀眾興奮得忘乎所以，有人高喊：“打死他，丹尼，打死他！”無數(shù)個聲音附和著，像一片狼嗥。
就在裁判員快快地數(shù)到“八”的時候，利威拉出人意料地穿過繩子，又與丹尼扭到了一起。裁判員的不公正是顯而易見的，他連忙把利威拉拉開，給丹尼提供一切打?qū)Ψ降谋憷?BR> 可是利威拉穩(wěn)住了。他忿忿地詛咒他們——可恨的美國佬。他仿佛看到了墨西哥的憲兵和美國的警察，監(jiān)獄和拘留所，流浪漢以及種種不堪入目的污*痛苦的景象；接著，又看到了席卷祖國各地的偉大的紅色革命風(fēng)暴。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槍，每一張可憎的臉都是一支槍，他是為槍來斗拳的，他一定要贏。在第八回合，雙方處于僵持狀態(tài)，利威拉始終沒被對方擊倒。兩人扭在一起，第九個回合開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突然，利威拉迅速敏捷地掙脫了丹尼，瞅準(zhǔn)兩人身體的間隙，伸出右拳從腰邊向上一擊，把丹尼擊倒在地。觀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場面給嚇得驚呆了。
在第十回合里，利威拉又兩次使用了丹尼這種右拳向上擊的手法，從腰邊向?qū)κ值南掳兔蛽?，一連三次把丹尼*在墊子上。這回，丹尼想恢復(fù)過來，已經(jīng)沒有那么快了。到了第十一回合，他的情況就更嚴(yán)重了。為了扭轉(zhuǎn)局面，詭計多端的丹尼用卑劣的手法把利威拉的手套夾在他的胳膊同身體之間，用手套頂住利威拉的嘴，堵得他不能呼吸；又對著他的耳朵，用許多下流不堪的話侮辱他?！?BR> 利威拉明白，場內(nèi)所有的人，從裁判員到觀眾，都向著丹尼，幫著丹尼，他正處在陰謀的包圍中。在第十四回合，他又*了丹尼，裁判員數(shù)數(shù)的時候，他聽到了可疑的竊竊私語，他看見邁克爾·凱里走到羅伯茲那兒，彎下腰悄悄說話：“丹尼一定要贏，否則我要輸一大筆錢。我用自己的錢押了很大的賭注。如果他撐過了第十五個回合，我就垮了。孩子聽你的，想想辦法?！绷_怕茲點點頭。當(dāng)利威拉再次*丹尼，站在那兒的時候，羅伯茲站過來用命令的口吻說：“這就算把他解決了，回到你那一角去！”這時，拳行老板也過來充滿敵意地低聲訓(xùn)斥：“他媽的，你算了吧。你得躺下，利威拉。下一次我會讓你*丹尼，不過這次你得躺下?！?BR> 利威拉瞧了他一眼，表示他聽見了他的話，但并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你為什么不說話？”凱里氣憤地質(zhì)問?！澳憧隙〞?，”斯派德爾·海格爾特過來幫腔，“裁判員不會讓你贏，聽凱里的，躺下吧?！薄疤上?，小家伙，”凱里轉(zhuǎn)成懇求，“幫我個忙吧?！崩廊粵]有回答。
鑼聲響了，利威拉一驚，預(yù)感到要出什么事情。只見丹尼沖了過來，又開始了先前的大膽進(jìn)攻。利威拉知道里面有鬼，忙閃到一旁安穩(wěn)的地方不與其正面交手。可丹尼哪里肯放，執(zhí)意要跟他扭到一起，利威拉往后一退，又避開了?？吹つ岬募軇?，利威拉知道，他的詭計終究是要使出來的，他們遲早要扭在一起，于是不再躲閃，決計把他們的陰謀引誘出來。就在丹尼又一次沖過來，兩人的身子馬上就要相碰的一剎那，利威拉猛然敏捷地向后一退。只聽丹尼的一角大喊：“犯規(guī)。”利威拉把他們騙了。
丹尼公開地咒罵利威拉，向他逼近，可是利威拉又跳開了，因為他知道，如果再往丹尼身上打，就會給他們造成機(jī)會，誣賴他犯規(guī)；要戰(zhàn)勝丹尼，只能依靠遠(yuǎn)攻。這時，利威拉為了避免扭打的危險，不得不挨了丹尼幾十拳。
觀眾什么也不明白，只是看到丹尼又恢復(fù)了優(yōu)勢，都發(fā)狂地跳起來歡呼，他們的拳擊英雄終于要獲勝了。
“你為什么不斗！”觀眾又憤怒地轉(zhuǎn)向利威拉?！澳懶」恚∧懶」?！”
“你這個狗東西！拿出本事來！”“揍死他，丹尼！”“你一定要弄死他！”
在全場的人中，唯有利威拉十分鎮(zhèn)靜。他經(jīng)歷過比眼前不知要激烈多少倍的場面，這種一陣高過一陣的起伏不停的一萬人齊吼，對他來說，不過是夏日黃昏拂面而過的涼風(fēng)。
第十六回合開始了。丹尼似乎又鎮(zhèn)作起精神。而利威拉在挨了丹尼沉重的一擊之后，顯得神志萎靡，手無力地垂著，身子也晃晃悠悠直往后退。這正是個機(jī)會，這個小壞蛋必敗在我手里，丹尼正得意呢，突然嘴上重重地挨了一拳，身不由己倒了下去。原來利威拉是故意制造假象麻痹對方的警惕，丹尼中計了。他剛起來，利威拉又使出右拳朝著他的脖子和顎骨向下一擊，將他*，這樣一連打了三次。裁判員找不出任何理由判這種拳犯規(guī)。
“喂，比爾，比爾?！眲P里請求裁判員幫助?！拔覜]法子，”裁判員愛莫能助，“我實在找不到他的碴兒?！?BR> 丹尼被打敗了，卻依然不肯認(rèn)輸，掙扎著不斷爬起來。凱里跟其他圈子周圍的人連忙求助警察，阻止他們再賽下去。利威拉看見，那個胖警官正笨手笨腳地從繩子下爬過來，丹尼醉鬼般地在他面前無力地?fù)u晃。眼看警官和裁判員就要走到跟前，利咸拉猛地出手又是一拳。無須人為阻止比賽，這一拳打得丹尼實在是起不來了。
“數(shù)！”利威拉厲聲對裁判員喝道。
數(shù)完，丹尼的助手把他抬起來，弄到他那一角。
“誰贏啦？”利威拉要求裁判宣布比賽結(jié)果。裁判員十分不情愿地抓住他那戴著手套的手，把它舉起來。
全場，沒有人向利威拉祝賀。利威拉獨自走到他的那一角，助手連凳子都沒給他擺好。他背靠在繩子上，用仇恨的眼光向周圍掃過去，直到看遍了全場的美國佬。他忍不住抽噎起來，一時間感覺頭暈得要嘔吐，膝蓋也無力地抖起來，那些可恨的臉也在他面前搖晃不止。接著，他又想起了他們是槍，他是為槍來斗拳的，槍有了，革命又可以進(jìn)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