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日打工記事

字號:

我們按照地址找到了山本先生。他,五十歲左右的樣子,中等個頭,粗粗壯壯的,留著短短的卷代卷的頭發(fā),粗大的手指上套了個碩大的戒指,小手指少了一節(jié),給人一種威嚴感。他問我們:來干什么?老何口齒伶俐,用盡了所會的日語單詞,講出了我們的希望。山本先生好像聽懂了。問我們:現(xiàn)在就能干嗎?我們一聽要我們了,高興得幾乎要蹦。山本先生趿著拖鞋,把我交給第一次見到的那中午婦人,又把老何帶到了另一個店。
    吃晚飯的時候,山本先生來到店里。他好像已從老何口中套出了我的身世,把我介紹給一同工作的人。周圍的人恭恭敬敬地聽他講話,那婦人細心地為他沏茶,照顧著他。
    第二天到學(xué)校把情況和同學(xué)們一說,大多都說我們幸運,并說你們找對了人。因那中年婦女介紹你們過去,山本才會要你,那支配人讀“やㄑ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據(jù)班上一位北京女同學(xué)說:教科書和小詞典上都沒有這單詞。
    她也在這家酒店打工,“時給”比我們高幾倍,什么都知道。她說日本是“黑”社會的,斷指是因為完不成任務(wù)而自裁等等。她讓我們多注意,不要惹山本。
    山本先生是獨身。每天在吃晚飯時,就來店里轉(zhuǎn)一圈。他好像很喜歡管“受付”的中年婦女,時常帶些小點心給她吃,我們自然也沾光了。許多有名的日本小點心,我都是在那兒品嘗到的。山本每次到店里來都顯得很開心。那中年婦女對山本真是無微不至,從進門鞋、更衣、到沏茶、送牙簽。從她身上讓我看到了為什么以前大家都說要找老婆,是日本女人。但聽說這中年婦女有家和孩子,她和山本有無關(guān)系那就不知道了。
    有時山本也和我們一塊吃飯。每當這時,他就滔滔不絕地講總公司的韓國女老板。說那時還是八月,每次總公司開會,那女人叉開雙腿,一邊講話一邊掀起她的長裙呼啦呼啦地扇風,簿簿的內(nèi)褲露在他們眼前,弄得他們坐立不安云云,把我們幾個人逗得哈哈大笑。他時常把他對那韓國女人的不滿向中年婦女說,好像是想讓她幫自己分擔一些煩惱。這種時候,山本已失去了平日的那種威嚴,顯得憨厚和善。
    一天吃晚飯時,我闖進了受付室,看到山本先生正脫光了上衣盤腿坐著吃盒飯。他上半身的刺青顯現(xiàn)在我眼前??畫得既像龍又像魚,不知什么東西。那精細的圖案、鮮艷的色彩,不由地讓我贊嘆了一聲:“真好看!”山本抬頭看了我一眼,狐疑地問:“真的?”我連忙說:“真的。我搞攝影,研究過美學(xué)?!彼犃撕芨吲d,叫我坐下,張了一下嘴想說什么,又沒說。我見他高興,為了打破僵局,指著他的手問那節(jié)斷指是怎么回事。那中年婦女直給我使眼色,但我話已出口。還好山本沒生氣,他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年輕啊,年輕啊”,就不再答理我了。
    不知是給我留面子,還是為什么,山本從來沒有指責過我,也從沒有見他對中國人顯露出那種非常傲慢的樣子??伤R起和我一道工作的一個日本年輕人和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時,就不那么客氣了,讓我覺得都感到有些過分了。
    也許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或是因我沒見到山本所做過什么惡事的緣故,見到他并不畏懼,反而感到山本為人很豪爽,手腳也很大,不像在我身邊工作的一個日本年青人,打扮得和山本一樣,只是沒有紋身和斷指,瘦小的個子就有點像上海的“癟三”,唯唯諾諾,欺軟怕硬的,就知道跟一起工作的老太太拌嘴。不知他是否也是“やㄑざ”。我想,“やㄑざ”如要這種人,那可真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