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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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急忙回答:“我在中國當了一年多的服務(wù)員。”我做了個端盤子的手勢,天知道我竟撒起謊來,如此流利而且毫不猶疑,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這正像于玲說的:中國學生一到國外,立馬就成了騙子!
    經(jīng)理先生很滿意地記上了我的名字,并且吩咐我自己去準備服裝:黑裙子,白上衣,白圍裙,好還要繡花的,加上黑皮鞋。
    原來這里服務(wù)員的服裝都是自己裝備的。我又急急忙忙直奔大百貨商場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挑了一件便宜的白襯衫,六十法郎,我付了錢,心疼得唏噓不已。
    然后我興沖沖地趕到于玲店里去。十二點鐘她就上班了。
    我到那里時已經(jīng)十三點多鐘了,正趕上她在吃午飯,那全是此店時賣不完的剩菜,花花綠綠,亂七八糟的?!罢骐y吃!”于玲皺著眉頭:“這哪里是中國味,連越南味也不是,就為省下一頓飯錢,老板也不喜歡我回家吃飯,浪費時間……”我?guī)缀跻蛔植宦┑匕盐艺夜ぷ鞯慕?jīng)過說了一遍,并且告訴她,旅店經(jīng)理同意她也去上班了,反正缺人,她周末也沒事可干。
    她高興極了,連連夸獎我“長進”了許多。我嘆口氣:“我回可要寫信告訴家人,找到工作了,他們一顆心都懸著聽我的好消息呢!雖然不是每天都有工可做,但一星期干三四個晚上,每小時十五法郎收入也不低,足夠生活費了,過了夏天,以后再想辦法吧!”
    我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心虛地往門瞧,她很詫異:“干嗎鬼鬼祟祟的!”
    “我擔心你那個越南難民老板炒了你的魷魚!見我天天老在這里和你說話,誤了做生意!”那個胖老板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出手大方的顧客,每回只買些便宜的中國貨,他老看不起我,我也同樣厭惡他?!皠e擔心!這會兒可以說個痛快,他帶一家子去蘇黎世串親戚去了,周一才會回來。”
    “越南難民比我們過得還自在瀟灑呢?”
    “可不!”她又氣憤又感慨:“我們中國學生還不如難民呢!瑞士政府每月發(fā)給他們八十法郎生活費,足夠用了,孩子免費讀書,大人上業(yè)余學校,安排工作,十幾年了,有的越南人都成了小老板了,我這個老板近在湖邊也買了一套豪華公寓,安家立業(yè)了,不過他們兩口子也能吃苦肯干,他老婆每周六上午都在大超市門口賣中國春卷呢!”
    “噢!就是那個梳著高高的發(fā)髻,長得水靈靈、白凈凈,挺俊的年輕女人么!聽說春卷生意非常好,一個賣三法郎呢!”
    “免費我都不吃,那個餡都跑了味,一點也不地道的。中國人誰去買,騙騙洋鬼子吧!”
    正說著時,門鈴一響,走進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二十出頭,淡黃頭發(fā),藍眼睛,挺帥氣的。
    于玲一見他,就叫了起來:“杰米!你怎么找到這里的!今天下午不上課么?”她連忙給我介紹:“這是我法語班的同學,從瑞典來的,他準備學習一年的法語后,在洛桑高等工學院學習精密儀器的專業(yè)?!?BR>    杰米靦腆地笑著和我握手,問好。
    我想我也該走了,就告辭出來了。
    湖濱大飯店的待者領(lǐng)班吉娜夫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意大利人,這個典型的意大利南方的美人,來自四季如春、陽光燦爛的西西里島,長著一頭紅發(fā),高鼻梁,深棕色的大眼睛,皮膚雪白,高大豐滿,她潑辣、干練,又不失親切幽默。
    她似乎是一見到我,就喜歡上了我,也許我同樣是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的緣故,不同的是,我是東方人,她是西方人。
    她像個大姐姐似的,牽著我的手,把我領(lǐng)到一大群嘰嘰呱呱、五光十色的臨時服務(wù)員都里去,交給了一個從葡萄牙來的年輕女人手里,“諾拉,今晚由你帶這兩個新手工作吧!她們是中國來的大學生,英語很好!”
    這種盛大的宴會,客人來自世界各地,服務(wù)員必須說英語,而不是法語、德語或意大利語。
    在巨大的圓形拱頂大廳里,吉娜夫人開始用法語向一百多個服務(wù)員訓話,好似指揮員戰(zhàn)前動員一樣,那邊整整齊齊地站了幾排穿白衣黑裙的青年女子,幾乎青一色是亞洲人,我以為是唱詩班,正納悶,于玲湊在耳邊對我說:“那些是從酒店管理學院借來的學生,她們是從東南亞國家來學習酒店管理的,瑞士酒店管理非常,許多國家都來學習,就像他的軍隊訓練一樣聞名于世,據(jù)說瑞士曾經(jīng)為其他國家訓練軍隊而獲得巨大利潤呢!這些來學習的學生都是腰纏萬貫的富家子弟,學成后,回到東南亞開酒店,自己當老板,或繼承父業(yè)的?!?BR>    “那么有錢了,還來打工干嗎?”我有些嫉妒地說。
    “掙零花錢,假期去旅行吧?!?BR>    大家七手八腳開始換上黑裙白衣,有的忙著大噴香水。葡萄牙女人原來是光著腳板穿著涼鞋的,這會兒從提包里摸出一雙長筒絲襪套上腳去。這個動作讓我奇怪,問她為什么。她一邊吸著廉價的煙卷,一邊回答我:“絲襪很貴,一雙要十法郎。平日里舍不得穿,只在需要場合才穿?!?BR>    我倆目瞪口呆:“早知這樣子,我們從中國買一打送你,不貴,要不了幾法郎呢?”
    原來葡萄牙、希臘、南斯拉夫等歐洲窮國,經(jīng)濟不發(fā)達,收入很低,許多人都跑到瑞士、法國“淘金”來了。他們所從事的大多都是瑞士人不愿干的低等粗活。干了十幾年,攢足了錢,回國買房安家樂業(yè)去。
    諾拉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交談之下,才知她還是個大學畢業(yè)生,學社會學的,在葡萄牙原是一家小公司的管理人員,丈夫在瑞士當建筑設(shè)計工程師。她在暑假里帶著三個孩子來看望他,偷空到旅店里打短工,補貼家用,問她屈尊來端盤子有什么感覺,她聳聳肩:“為了生活,沒什么感覺,法郎重要!你們不也是么?中國的藝術(shù)家!”我們相視而笑。
    宴會廳里擺著兩百多張大圓桌,杯盤刀叉,琳瑯滿目,其實沒什么可吃的,常見的就是烤豬排、煎土豆泥之類的,倒是西式糕點、冰淇淋做得花樣翻新,層出不窮。
    吉娜夫人氣定神閑地指揮著服務(wù)員們,排著長隊為幾千客人端上一道道佳肴,有條不紊,井然有序。那種運籌帷幄、指揮若定的風度以及她高傲美麗的身影,留給我極深的印象。
    一個夏季下來,我和于玲都累瘦了一圈,但都很高興:我也因為這筆收入,解了燃眉之急。
    一天晚上快十二點了,電話鈴響了,是于玲的聲音:“我見你的燈亮著,還沒睡吧,是在畫畫兒嗎?”
    “是的?!?BR>    她沉默了一下,突然問我:“你能為我畫一張肖像畫么?”
    “當然可以?!?BR>    “明天是周末,我到你那邊,你為我畫吧?!?BR>    “這么著急呀!明天我得趕功課呀!以后有的是時間,我要為你精心畫一幅,慢慢的……”
    “不!我請求你明天就為我畫吧!”她央求著。
    第二天早上,我剛吃完自己煮的稀飯,門鈴就響了。我打開門,她容光煥發(fā)地站在那里,臉上有些紅暈。
    我們很快就開始了工作,她端坐在靠窗的沙發(fā)上,清晨艷麗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肩上,穿著白色套頭薄衫的她顯得干凈單純,陽光照在她的臉頰和手臂細細的絨毛上,使肌膚帶著透明的金黃色。我為她選擇了側(cè)光,這樣她秀氣的臉龐大部分在淡淡的陰影中,顯得含蓄郁而略帶神秘……
    在早晨的寧靜中,我重新仔細凝視著她精致的面容,那潔凈得近于蒼白的臉頰,孩子氣的嘴唇的線條,摘去眼鏡后,略帶驚惶的眼神,我想象著她所敘述的家庭悲劇的發(fā)生,在那種仇恨的粗暴中的互相毆打,像她如此文靜纏綿的人,會像被追殺的小鹿那樣恐懼逃竄。
    她的眼光也凝視著我,眼神顯得遙遠、冷漠,似乎隱含著某種夢幻、渴望……我希望探入于玲的眼神深處。
    “近都好吧?”我輕輕問她,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我誠摯地想知道:她好嗎?
    “我很好?!彼穆曇粲行┧粏 ?BR>    我懷疑地看著她。
    “你不必美化的形象,真實自然好,我要把它當做永久的紀念?!?BR>    “我太有幸了!”
    “是的,它將是我在異國他鄉(xiāng)遇到的知己給我的好的紀念?!?BR>    “把它傳給你的子子孫孫!”我調(diào)侃她,希望那嚴肅的面容上,透出一絲笑意。
    “不會有子孫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非常希望有個孩子嗎?孩子是一個人生命的延續(xù)。”
    “生命?”她的眼神有些異樣,漠然地投向那不可知的遠方。
    我吃驚地不敢多說什么,沉默了,只有畫筆在畫布上涂抹的聲音。
    休息的時候,她像孩子似地屈著膝蓋,蜷在沙發(fā)上,瞇縫著兩眼道:“還是你這樣好,一個人,自己工作養(yǎng)自己,無拘無束,逍遙自在?!?BR>    “哪里就那么快活了,一個人孤苦伶仃,什么全靠自己打天下,還是你好,有個丈夫撐著,不怕天塌下來。”
    她苦笑一下,搖搖頭:“這個家全靠我撐著呢,他教課的收入剛夠?qū)W費、交通費,我的工資用來養(yǎng)家呢!真沒想到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國外,就是為了這一切,我所追求的竟是這樣的生活,每天上班站在柜臺里時,我總是這樣想這樣問自己:這就是我追求的生活么?法郎一天天多了起來有什么意義呢?我覺得我失落了重要的東西,是什么我也并不明白!”
    “失落了愛情?”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搖搖頭:“我并不是愛情至上者,沒有了愛情就活不下去,不是的。我悲哀的是真實的愛不存在,宇宙萬物中有什么是真實可靠永恒不變的呢?什么地老天荒、海誓山盟,見鬼去吧!”她嘆息,又喃喃地說:“滄??梢宰兂缮L?,何況人的心呢?”
    你何必太認真呢?“我有意化解她的憂郁,寬慰她:”何況凌青離你而去。你可以再尋找新的愛,我就不信沒有人愛你,比如那個可愛的小伙子杰米?“
    她撲哧一笑:“算了吧!那只能再重復第的悲劇,到后其實是一樣的結(jié)局?!?BR>    她抬起頭來:“你說真愛永不存在么?”
    我遲疑地:“也許……”
    “活著其實也是很累的,這個世界怎么會這樣呢……真想找個可以躲起來的角落……”她嘆息著,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么不回家去看看呢?或許回到那里可以平靜一下心靈,不會那么憂郁呢!”
    “現(xiàn)在回國去?只會更傷心,觸景生情。更何況如何對父母家人說起這一截事呢?我又不忍心欺騙他們,當初他們就是堅決反對的呀!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吧!”她又陷入痛苦莫名的深思中去。
    天色陰沉下來,太陽消失了,起風了。
    “快下雨了,我也該回去了。”
    肖像畫沒有畫完,說好還得再來畫。我把它靠在墻根上細細地看,我希望能捕捉到她永不安寧的靈魂,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正探究地望著我:真愛永不存在么?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聽夜風夾著細雨敲打著窗欞,不知誰家的風鈴,在夜風中飄來寂寞的聲音。
    那一夜我沒有睡好,那天快亮時,才在細微的風雨聲中昏然入夢……
    第二天是星期天,只有星期天我才放心地睡個懶覺,在床上舒展著筋骨,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窗外下著雨,天空陰沉沉的,云朵厚厚地堆積在遠處的山頂上,積雪的群峰和浩渺的湖水都隱沒在一片雨幕中。星期天的早晨總是這樣的安靜,勞累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在睡懶覺,特別是經(jīng)過周末一夜狂歡的年輕人。只有教堂的鐘聲不停地響著,召喚虔誠的信徒做禮拜去。
    窗外,風刮得厲害,我起身關(guān)上被風吹得啪啪作響的窗門,凝望著樓下冷清的街道,忽然發(fā)現(xiàn)窗臺上停著一對鴿子,在風中豎起灰色的羽毛,它們用一種憂傷的眼神望著我,那是一雙溫順善良的、琥珀般晶亮的紅眼睛,令我心動:在這風風雨雨的世界中,它們竟也能在這個小小的并不安全的角落里,營造自己溫馨的愛巢……“砰!砰!砰!”有人急促地敲我的房門,門開了,于玲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晃了進來。把我嚇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她眼皮浮腫,臉上似有淚痕,搖搖頭,一*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愣在那里。我猜他們又是吵架了,急忙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兩個愣地那里,半晌,她啞著噪子低聲說:“我失去他了?!蹦锹曇舫錆M痛楚,令人心碎。
    我揚起眉毛,等她說下去。
    “自從我來瑞士后,凌青就不斷地說起到奧地利去學習音樂,我當然很贊成。但是他總是說他一個人先去開辟戰(zhàn)場!拖著我是個累贅,等以后情況好了,我再去。如此這般,說了許多次,到了后來吵架時,他總是沖我大吼:”為什么你老纏著我,滾開去!'我才恍然悟,他實實在在是不想跟我在一起生活了,我讓他厭倦了,累了!“
    “累了?!”
    “是??!”她痛苦地看了我一眼:“他跟我在一起自然累了,跟我在一起他只能是個留學生的身份,他必須不斷地讀書、打工,假如他和那個妮娜結(jié)婚,他成了瑞士公民,有了國籍,他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一家劇團、樂團工作,收入很高,什么都不發(fā)愁,妮娜的父親是個富裕的商人,會為他們安排舒適的環(huán)境。他何樂而不為呢?他和妮娜一起去奧在利,就用不著打工掙錢上課了。妮娜會養(yǎng)他的,她有的是錢。就缺一個崇拜的丈夫呢!”
    “你就肯定妮娜跟他去!”我懷疑地說。
    “是西蒙偷偷告訴我的,連他也覺得這樣不好!我不能肯定,昨天晚上我們大吵一場,他半夜里走了,帶著衣服走了。也許他躲在洛桑城朋友家中,我必須去找他?!?BR>    “明天再去吧!雨下得這么大?”
    她還是堅決地要走:“我還是要到洛桑找他,我的心痛得厲害……”
    我默默地隨她去,看來無法留住她,不讓她去找,她會更加痛苦。
    于玲撐著傘,在我的窗下喊我。雨幕中,她向我揮揮手,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轉(zhuǎn)身呆望著我,足足有幾秒鐘,“再見!”她高聲喊道,我似乎看到一絲微笑浮上她的臉。
    她終于走了,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第二天清晨,我驚醒了,忍不住焦灼的心情,撥通了她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她還沒有回來?她在洛桑找到凌青了?他們?yōu)槭裁床换丶襾恚?BR>    一連幾天,天總在下雨。我迷惑不解地打了幾天電話,她的家中仍然無人。我跑到那家小雜貨店,那個越南老板怨氣沖天,一連疊聲地用法語問我:“這怎么行,怎么這樣,中國小姐?幾天不來上班?”
    后一天,終于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接了電話:“我是弗里德·西蒙,你找于玲女士?她出事了,她的船沉到湖里去了……這幾天雨下得很大,有人發(fā)現(xiàn)了那船,在女王島附近。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我已經(jīng)通知警察了?!?BR>    “找到于玲了吧?”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沒有找到尸體,奇怪……”他嘟嘟噥噥。
    “她的先生呢?”
    “凌青先生在奧地利,今天下午就趕回來?!?BR>    “……”我沒敢問杰米,假如她不在凌青那里,也許在杰米那里?我暗暗希望如此。
    她的失蹤,使我墮入無限的迷惘痛苦之中;杰米已經(jīng)很早就離開洛桑了,我不知這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警方在湖里找了很久,沒有收獲。
    她向我告別的時候,面容是這樣沉靜,像默然地選擇了她早就在心中準備好的決定一樣。她是不慎沉船還是有意自殺呢?而且要選定那么美麗的地方。
    原先她不是要坐火車去么,為什么要改坐船呢?
    或者她沒有死,躲起來了?或者到遙遠的地方去,和杰米一起?
    我站在靠湖的窗口,哀傷地看著湖水一波波地沖上岸邊。
    如果她找到了凌青,她該不會選擇這條道路吧?這是浪漫的女子,也是個堅強的人,應該不會選擇這條路作為她的終點,而且是在遠離祖國的異鄉(xiāng),是在經(jīng)歷了如此艱苦的奮斗之后?
    尤其令我感到痛苦而終日無可忘懷的是,我始終不曾覺察到她的選擇。假如我稍為留意細心一些,我或許可以改變她的決定?可是她為什么不告訴我?不信任我?
    痛苦啃噬著我。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悄悄佇立于屋后湖畔,聽著湖水的呢喃,每走過那寂靜的花園小路,我都回頭看看那扇緊閉的、垂著綠色窗簾的窗戶,人走樓空。似乎又飄起一縷悠悠的笛聲,側(cè)耳一聽,又沒有了,那是幻覺的聲音。
    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畫,就一直靠在我房間的墻角,她默默無言地凝視著我。
    瑞士的夏季是短暫的,冬天很快又要來臨,我的異國旅程是從冬季開始的,轉(zhuǎn)眼又是第二年的冬天,飄然而逝的友情如同短暫的夏季,余下我獨自繼續(xù)這艱苦而未知的旅程,在異國他鄉(xiāng)茫然而陌生的國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