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懸梁錐刺骨一路斬將終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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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年,非典來勢洶洶,一切都給丫讓路,成考的時間改成了秋天考試,春季入學。
     竊喜,喜的是能拿出更多一點的時間用知識武裝我早就微軟的大腦;郁悶,郁悶的是有消息說沒來得及報名的同志啊,你可以交費補報;也就是說大家都用相同的時間復習,競爭的對手總體數(shù)量是增加了。
     沒得商量,咖啡,茶,涼水,自言自語,實在困得受不了,就把手握成拳頭擊向桌角,力度以達到清醒為準。
     就這么熬了一百天,考試的日子終于來了。
     早上不敢吃飯,不知道是哪位睿智的先人創(chuàng)造了食困這個詞,它好像是專門為我這樣的草包而生,哪怕是只吃一口,也得拿出半小時瞇一覺。
     開考了,兩位監(jiān)考老師相談甚歡,場內(nèi)不時傳出通訊工具短促可疑的叫聲;
     翻書的聲音有點大,老師停止茶話會表示*,下面暫停小動作表示尊敬,師與生互敬互愛,就像那條風靡一時的信息:有種默契,叫做心照不宣。
     原來考試可以這樣的。
     想起自己頭懸梁錐刺骨,頓時覺得胃里一陣翻騰,臉蛋貼上了有屎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呵,管好你自個兒就行了,我這么安慰自己。
     等待ing┉
     只要你考過試,你就明白寢食難安是什么調(diào)調(diào),只要你在九五年以后考過試,你就知道聲訊臺的小姐是哪種調(diào)調(diào)。
     甜美,周到,每分鐘兩塊。
     在繞掉了二十幾塊手機費后,終于拿到了“我的成績”,阿彌佗佛,雖然不多,也算是圓了一個要求上進的小青年的夢。
     人生真是美好,在等通知書的日子里,我經(jīng)常神清氣爽地站在鏡子前擺倆POSS.
     唉,我的另一個思想幽幽地嘆了口氣,似乎有話要說,然后它什么也沒說,遁走了。
     過了初一是十五,同道中人收拾行囊要上路了,我,還沒見到通知書的毛兒。
     上網(wǎng)走一圈,大片的廣東人在學校論壇上灌水:大蝦們,誰收到入學通知了?給偶瞄下先!
     啰嗦了半天,忘了給大伙說說學校。
     為了提高命中率,我報了一個外省的學校,據(jù)說在武漢城南,火車站有直達公交,離機場也不甚遠,原名湖北*學院,在我入學后幾個月成功晉級,更名湖北**大學,就該校在全國各地群魔亂舞般的濫召,還能過關斬將步步高升,能量之大,嘆為觀止,汗!
     老爸首先坐不住了,抄起電話和溫柔老師對話,對方和風細雨:啊,好,已經(jīng)開學了,工作失誤,對不起了,讓小孩直接來報道,手續(xù)馬上就辦。
     一高興忘了問細節(jié),下午再打電話,野獸來接:什么??你山東有分校你知道不?你來這干啥?都不方便你知道不?外省學生我們統(tǒng)統(tǒng)不要,要上你就在你那邊上?。∧阏夷銈兪∧钦l,電話┉
     啪,野獸掛機。
     罵完娘,老老實實打電話給山東那誰,總算知道該去哪兒讀這個湖北**大學了,魯中的一個老工業(yè)城,城中有所山東**學院,現(xiàn)已更名山東**大學。
     七天后,我來到這個離家一百公里的大學報道,首先見到山東的誰老師,交上一百塊錄取費,拿到一張現(xiàn)場開出的通知書。
     在一間大辦公室坐了一上午,見了誰都點頭微笑,快下班的時候書記大人終于來上班了,這是個長了一張酷似陳寶國的明星臉、手里永遠夾著赴宴得來的煙噴云吐霧的家伙。
     找他的人很多,一個胖胖的女生嬌滴滴地捂著胸口說自己是多么不舒服,得回家養(yǎng)幾天,書記表示為難:時間太長,不好辦啊。胖胖又往書記身邊貼了貼,不知道從哪掏出一顆軟綿綿的糖:可好吃了,你嘗嘗。
     書記屈服了,大筆一揮,在假條上簽了一串鬼畫苻。
     女生剛走,又沖上一西裝革履的壯漢,一手夾包,一手敲擊桌面,沒有稱呼,語氣生硬:畢業(yè)證,別忘了,我等著用。
     明星臉書記頻頻點頭:好的好的,盡快。
     牛人!我縮在角落里感慨。
     你帶了多少錢?
     弄清我的來意,明星臉點上一支兩塊五的煙問道。
     您想要多少錢?
     他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因為丫眉毛擰成了一堆疙瘩。
     后來聽人說,這兒交學費就像買車,從來都是根據(jù)你荷包的肥瘦來定多寡,沒啥子標準,如果你確實沒銀子,交上一筆還算合理的費用后把車子開走,如果你還有多余的銀子,這個稅呀費呀裝飾啊,車商要重新來過,誰讓你有呢?暈倒,這廝家里開菜市場的吧。
     經(jīng)過一番斗智斗勇,交出一把粉紅大鈔,換回一張比衛(wèi)生紙筋斗點的收據(jù)。
     在經(jīng)歷了這曲折的錄取報道之路,就沒有多少事是不能忍受的了。
     所有的成考生都被安排在學校的一個培訓基地吃喝拉撒,這地方在鬧市中一個不起眼的旮落里,步行至的博物館廣場僅需二分鐘,是一所三層小樓,男女混住,一樓有幾間永遠落滿灰塵的教室,我就在這里開始了我專升本的日子。
     經(jīng)常泡網(wǎng)的GGMM對飄在北京的大妞寫的那本《一頭大妞在北京》想必都很熟悉,其中有一段是寫她一段到處借宿的日子,其中就有成自考生的宿舍,內(nèi)容大致如下:
     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天真的孩子,來到京城求學,交了數(shù)目不菲的學費,見不到老師,被安排在條件極差的廢棄宿舍里,再也無人過問,很多人幾年來的活動,只是自己宿舍這個小小圈子,而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大人,都以為自己的寶貝在北京的大學里天天向上,過著青春無敵的美好生活。
     大妞不摻假,這事兒有多丑陋,就有多真實。
     看到這兒有人不服了,事在人為,人家農(nóng)村小伙在食堂賣賣飯,和外國人忽悠忽悠都能成翻譯成研究生,你們有啥放不開的?
     本來是準備自學成才的,如果沒發(fā)生下面這簑事。
     曾經(jīng)有同學去跟著普招生混大課,有這么一民商法,老師是個五十出頭,偶爾上地方臺錄制法制節(jié)目的半老徐爺,某堂課上,忽然更年期綜合癥發(fā)作,對著下面的二百人做威嚴掃視狀:有多少成自考的同學,請站一下。陸陸續(xù)續(xù)有十幾人站了起來,半老徐爺清清嗓子:你們占用了不屬于你們的教學資源,再說我講的你們也理解不了,有點深奧了,人太多秩序也差是吧,請大家離開這里,不要打攪了其他同學。
     十幾個少年人面紅耳赤,把頭顱埋進褲檔里,徹底地從這個大學消失了。
     再在電視上看到這徐爺,正在滿嘴冒泡地講道德講人倫,這真是對道德和人倫莫大的諷刺。
     這樓里住的人不多,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民生問題,比如廁所沒水,暖氣不熱,以及樓下沒人值守導致一女生宿舍遭陌生男子偷窺這樣的社會版新聞,這使得大批求學者迅速撤離,后來像我這樣的留守者基本都住上了一人間,也間接造成了一個很失敗的后果:我在這里呆了兩年之久,在學校里認識的人沒有超過兩位數(shù)。
     每當太陽高高升起,我就打開寢室的門,出現(xiàn)垃圾成堆的樓道里,迎面常常走來一兩個徹夜狂歡臉色灰白的留守者,我們點點頭,像交會時的太陽和月亮一樣擦身而過。
     如果不下雨,不下雪,我天天穿過熱鬧非凡的美食街,去新華書店報到,文史,小說,宗教,化工,建筑,醫(yī)學,旅游,除了外文書,什么都看,不管是周一還是周三,這里始終人滿為患。
     如果不下雨,不下雪,而剛好又是晴朗的南風天,我就坐在博物館廣場的臺階上,瞇起眼睛,看老頭下棋,看老太太聊天,藍色的天空下飄著孩子彩色的風箏,自閉的我更加自閉。
     曾聽我不到十位同學中的一位同學講起他一位更有規(guī)律的女同學。
     這位女同學是本市人,每天七點起床,梳洗打扮,享用媽媽準備的早餐,七點四十拿好書包準時出門,騎車慢慢穿過七八條街,九點鐘左右各大商場開門,她就做早的那批游客,偶爾也做顧客,天天顧想必錢包是受不了的,在琳瑯滿目的商品里晃到十一點半多的時候,找個小攤子來碗米線,中午在麥當勞或肯德基稍事休息,下午換家商場繼續(xù)漫游至十七點,十八點準時邁進家門吃飯,周六周日休息兩天。
     重要的是,人家風雨無阻,十分敬業(yè),對各大賣場打折信息了如指掌,甚至走個老營業(yè)員都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這等功力,讓我輩汗顏。
     泡書店的日子整整一年,中間搭上火車跑去南方一個二線城市看古城墻,火車很慢,逢站必停,逢車就讓,喘著氣兒繞著圈葡匐前行,卡達,卡達的音軌讓我想起一首完全不搭調(diào)的老歌: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時間的時候我卻沒有錢┉
     第二年的下半年,無人值守的宿舍也沒有了,我只好在學校后面的錢村租了間一百塊的房子,暫且找了個棲身之處。
     錢村是學校征地擴建中的一部分,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把原住民全部遷走,因此這個小社會校中村得以完好保留,并發(fā)展壯大。
     這里有菜市,數(shù)不清的話吧,有一百多臺機器的網(wǎng)吧,十幾家手機店,美發(fā)一條街,熱熱鬧鬧,小哥兒小妹兒染頭藍毛綠毛,隨音樂蹦來跳去;家家戶戶都做生意,出租房子或改成只有床和電視的小旅館,十塊錢一晚,與之相鄰的必定是一個小小的保健品店,兼帶租售形跡可疑的VCD;南邊一排二排全是天南地北人開的飯館,東北人賣砂鍋面,西北人吆喝拉面,溫州人做大面包,四川人又賣麻辣燙又賣蓋澆飯??傊?,你有什么需要,在錢村統(tǒng)統(tǒng)能得到滿足!
     我對面住的是一個重慶來的老太太,兒子在村子里開飯館,她幫忙帶兩個小孫子,每天牽一個,背一個,蹲在過道里洗全家人的衣服,出來進去總要打打招呼,時間一長,我竟然能聽懂這來自重慶大山里的方言了,真是意外的收獲。
     這段時間,只有在職校上學的老鄉(xiāng)偶爾來這里,這是一段真正與世隔絕的日子,什么時候起床都有飯吃,每天買一份本地的報紙就著太陽看完,每周記得給家里打一個電話,就這么過了幾個月。
     我也該領畢業(yè)證了。
     打電話給明星臉書記,今天推明天,明天再推明天,窩了一肚子火,不再打電話預約,直接去丫辦公室。
     這是我第三次見他,就像我第見一樣,還是那么忙。
     沒有稱呼,語氣生硬:畢業(yè)證,別忘了,我等著用。
     明星臉書記頻頻點頭:好的好的,盡快。
     兩年前一幕被我重新搬上舞臺,原來真正的牛人是書記,讓你憋著一口惡氣卻不知道從哪里釋放。
     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見到我為之虛擲兩年時光的畢業(yè)證,我只有等。
     想起上學前我的發(fā)小設宴為我餞行,半醉半醒開玩笑:操,你就別去糟蹋中國的教育了。
     直到現(xiàn)在,總也整不明白:是我糟蹋了教育?還是教育糟蹋了我?
     是文章就得有個結尾,讓咱也寫首狗*不通的詩,管它什么呢,都來糟蹋一下。
     如果你愛他
     就送他去讀成考
     不浪費一天時間
     畢業(yè)證也沒少
     如果你恨他
     就讓他去讀成考
     浪費了大把的金錢
     丫還是個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