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詩詞《沁園春·丁巳重陽前》原文譯文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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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性德的詞以“真”取勝,寫景逼真?zhèn)魃?,詞風“清麗婉約,哀感頑艷,格高韻遠,獨具特色“。下面是分享的納蘭性德詩詞《沁園春·丁巳重陽前》原文譯文賞析。歡迎閱讀參考!
    《沁園春·丁巳重陽前》
    清代:納蘭性德
    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zhí)手哽咽,語多不復能記。但臨別有云:“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眿D素未工詩,不知何以得此也,覺后感賦。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并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xù),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詳。重尋碧落茫茫。料短發(fā)、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
    【譯文】
    夜已闌,月滿西樓,深院鎖著寂寞的梧桐,秋蟲低吟一曲惆悵。你凝視搖紅的燭影,不覺睡去,白日所思夜入夢來:“丁巳重陽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zhí)手哽咽……臨別有云:‘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彼寄钤趬糁羞煅手?,片片碎了,飛落似春盡溪畔散落的桃花,而愛卻如大漠孤墳上的青草,至死都堅持著蔥蘢之色!你嘆,“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你憶,“銹榻閑時,并吹紅雨;雕欄曲處,同倚斜陽”。你悲,“夢好難留,詩殘莫續(xù),贏得更深哭一場”。風輕云淡,月華如水,今夕何夕?縱有紅巾翠袖,誰又能拭你腮邊之。
    夢醒了,伊人軟語仿佛仍在耳邊徘徊,伊人淚眼仿佛仍在眼前婆娑,然而伊人何在?詞人竟沉溺于夢境不能自拔,披衣而起,在茫?!氨搪洹敝小皩ひ捯挕薄S钟姓l能見證這一夜的輾轉,一夜的奔波,一夜的背情呢?或許只有早落在頭發(fā)上的秋霜吧。真是秋霜?還是“朝如青絲暮成雪”(李白《將進酒》)?誰知道呢?!氨闳碎g天上,塵緣未斷”,“死者長已矣”(杜甫《石壕吏》),又怎么能再續(xù)前緣?只有未亡人的回憶、愁緒還在不斷的滋長吧!看著曾經一起流連過的“春花秋葉”,又一次勾起了莫名的傷感。怎么能夠承受如此痛苦的煎熬?還是把你忘卻吧!抹去了你留在我生活中的印痕。然而鄰院幽幽的笛聲,又一次把你帶回我的身旁?!罢鏌o奈”!
    【注釋】
    丁巳重陽前三日:指康熙十六年(1677}農歷九月初六日,即重陽節(jié)前三日。此時亡妻已病逝三個多月。
    并吹紅雨:唐虞世南《奉和詠風應魏王教》云:“動枝生亂影,吹花送遠香?!彼螚钊f里《九月四日生辰》有“重九吹花節(jié),千齡夢日時”之句,故本謂風吹花動,而后演變?yōu)橹仃柟?jié)之意。胡翼龍《滿庭芳》:“吹花題葉事,如夢里,記得依然。”是說重陽佳節(jié)曾有游賞吟詠之事。納蘭此句是說曾與愛妻共度過美好時光,有所賞心樂事。又,李賀《將進酒》有“桃花亂落如紅雨”之句,故紅雨指桃花,謂落花時節(jié)曾與愛妻共度。
    靈飆:靈風。這里指夢中愛妻飄乎之身影。
    重尋句:語出白居易《長恨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贝酥^夢醒之后,愛妻之音容俱逝,天地茫茫,無處可尋,不勝凄愴。
    綢繆:指夫妻之恩愛。
    減盡句:《太平御覽》卷七○三引晉習鑿齒《襄陽記》云:“劉季和曰:‘荀令君(荀彧)至人家,坐處三日香?!?quot;后以“荀衣”“荀香”“荀令衣香”等,或喻人之風流倜儻,或喻惆悵之情,或喻花卉異香。此處是作者自喻,說自己往日的風流神采早已消損殆盡了。宋劉克莊《風入松?福清道中作》:“改盡潘郎鬢發(fā),消殘荀令衣香?!?BR>    鄰笛:晉向秀《思舊賦·序》:“余與穩(wěn)康、呂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羈之才,然嵇志遠而疏,呂心曠而放。其后各以事見法。……余適將西邁,經其舊廬。于時日薄虞淵,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fā)聲寥亮。追思囊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故作賦云。”后多以此典表示笛聲凄婉,或表示懷舊傷逝、心緒惆悵等。如袁去華《蘭陵王次周美成韻》:“正難續(xù)幽夢,厭聞鄰笛?!边@里是說一聲聲幽怨哀感、回腸蕩氣的笛聲,更使人悵惘難耐。
    【賞析】
    詞的上片以低婉的嘆息起筆,既是嘆息亡妻早逝命薄,也是哀嘆自己的薄命。接下去寫往日的夫妻恩愛情景,反襯出今日永別的苦情,夢醒后的凄清難禁。結穴處再點夢中“只靈飆一轉”,為之無限的悵惘,無窮的恨憾。下片進一步刻畫苦苦追尋亡妻的蹤影和追尋而不可得的沉痛心情。這里用料想之情景表達了對亡妻的愛憐和深深的懷念。結處又以幻境譜敘衷腸。全篇屈曲跌宕,一波三折,低回深婉,哀怨動人。
    擴展閱讀:后世總評
    詩人落拓無羈的性格,以及天生超逸脫俗的秉賦,加之才華出眾,功名輕取的瀟灑,與他出身豪門,鐘鳴鼎食,入值宮禁,金階玉堂,平步宦海的前程,構成一種常人難以體察的矛盾感受和無形的心理壓抑。加之愛妻早亡,后續(xù)難圓舊時夢,以及文學摯友的聚散,使他無法擺脫內心深處的困惑與悲觀。對職業(yè)的厭倦,對富貴的輕看,對仕途的不屑,使他對凡能輕取的身外之物無心一顧,但對求之卻不能長久的愛情,對心與境合的自然合諧狀態(tài),他卻流連向往。納蘭性德雖然只有短短三十年生命,但他卻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詞人之一。在當時詞壇中興的局面下,他與陽羨派代表陳維崧、浙西派掌門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稱“清詞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