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國際機場戒備森嚴。手持對講機的警察比比皆是。車頂閃爍著警燈的警車一 輛挨一輛。
出入航空港的旅客們猜測，今天準有外國國家元首的專機降落。
懂行的卻感到蹊蹺：停機坪旁沒有一輛外交部的轎車。文化部的汽車卻足足 開來了８輛，它們一字排開停在陽光下。
一架身上涂著耀眼航徽的巨型噴氣式專機降落在跑道上，它的機身在克服了 強大的慣性后緩緩朝停機坪駛來，活像一艘巡洋艦進港。
警察們的表情立即進入緊張狀態(tài)，他們的眼珠四處亂轉(zhuǎn)，恨不能看穿機場上 每一位旅客的衣服。
專機剛剛停穩(wěn)，手持殺傷武器的士兵呼拉一下就將飛機包圍了。他們一個挨 一個地背朝飛機平端著自動武器圍成圓圈兒。
５輛裝甲運輸車開到專機旁。
文化部官員來到舷梯旁同從專機上下來的外國人寒暄。
專家們清點著從飛機坐艙里往裝甲運輸車上移送的箱子。
E 國擁有世界上最的２４幅名畫。這些名畫均出自人類歷代最有名的 畫家之手，每一幅都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將這些名畫中的一部分送到國外展出，是E 國議會經(jīng)過了３年的激烈辯論 后才勉強通過的。
這次送到國外展出的名畫一共８幅。盡管展出國拍腫了胸脯說絕對不會出差 錯，E 國還是提心吊膽。
裝甲運輸車在荷槍實彈的士兵和警察的前呼后擁下，離開了機場，駛向國家 美術(shù)館。
為迎接這次展覽，國家美術(shù)館進行了為期兩年的翻建。展覽廳裝備了第一流 的防盜設(shè)施。室內(nèi)溫度和濕度都是恒定的，誤差為零。
盡管參觀券價格貴得驚人，可要想買到票還得從半夜起就去美術(shù)館售票處排 隊。入館參觀還有極為苛刻的條件：不準帶包。不準穿大衣。不準帶照像機。美 術(shù)館就差除了眼睛身體的其他部位一律不得入內(nèi)的規(guī)定了。
這天中午放學(xué)后，皮皮魯回家吃飯。他打開信箱取出報紙，里邊還有一封給 爸爸的信。
爸爸撕開信封，是市美術(shù)家協(xié)會寄給他的一張名畫展覽贈票。
“這個展覽的票很難買?？纯词鞘裁磿r間的？”餐桌旁的媽媽問。
爸爸將票翻過來看背面：“喲，是今天下午的?！卑职趾蛬寢屵z憾地搖搖頭。
皮皮魯家正準備搬家。爸爸媽媽和一家室內(nèi)裝飾公司聯(lián)系好了，下午去新居 研究如何裝修新居。
“我去。這票可不能作廢?！逼て敺畔嘛埻?，從爸爸手里拿過入場券。
“你下午還得上學(xué)?！眿寢尫磳Α?BR> “看這樣的展覽能比上學(xué)學(xué)到更多的東西?！逼て斦f完看看爸爸，分明是 尋求支援。
“那倒是，就讓他去吧。”爸爸覺得藝術(shù)熏陶對一個人的全面成長有重要作 用。
“我也要去！”魯西西不干了。
“就一張票，擲硬幣決定誰去?！逼て斕嶙h。
魯西西沒別的辦法，只能同意。
“你要哪面？”每次擲硬幣之前皮皮魯總是寬容大度地先讓妹妹挑。
“正面?！濒斘魑髡f。
就像往常擲硬幣一樣。皮皮魯又贏了。
“拜拜?；貋斫o你講?！逼て旓堃膊怀粤?，拿著跑出了家門。
魯西西將那個硬幣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幾十遍，愣是找不出一點兒奇綻。
２
皮皮魯?shù)哪抗鈩傄唤佑|到那幅畫，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就凝固了。這個世界 已經(jīng)不存在，只剩下他和那幅畫。
這是一幅油畫，它出自１７世紀歐洲一位大畫家的筆下。
夕陽的余輝均勻地涂抹在一座別致的小木屋身上，樹葉仿佛在微風(fēng)中搖曳。 屋旁的草地上坐著一位迷人的少女，少女身旁臥著一條漂亮的牧羊犬。
使皮皮魯?shù)男撵`產(chǎn)生震顫的是那少女和她的牧羊犬。
皮皮魯見過不少畫上的漂亮女孩子，可她們從未引起過他的注意。這次，當(dāng) 他的目光與油畫上的少女相遇時，他的大腦和全身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激 動。
不知為什么，皮皮魯覺得自己了解她，他好像知道她的一切。從她的目光里， 皮皮魯也清楚地看出她同樣喜歡他。這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傾慕，這是那種我 中有你、你中有我的交流。像電。
還有那牧羊犬，皮皮魯一接觸它的眼神，就感到它是那樣善良，那樣富有人 情。他們彼此溝通，互相得到慰藉。
眼睛的確是心靈的窗戶。
至此，皮皮魯才死心塌地地服了這句話。
皮皮魯就這么呆呆地在那幅畫前站了兩個小時。他和他們說了好多話，沒使 用語言。
閉館的鈴聲響了。皮皮魯三步一回頭地走出展覽大廳。
街頭已被暮色籠罩。皮皮魯感到心里沒著沒落的，他在美術(shù)館旁邊的街心公 園里找了一處長椅坐下。
一起樹葉擦著皮皮魯?shù)谋羌饴涞剿_上，皮皮魯看著樹葉發(fā)呆。
有條狗對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他一低頭，心一顫，這不是那畫上的牧羊犬 嗎？
他連忙抱其它。
牧羊犬突然擺脫它，跑了。
不一會兒，有人拍皮皮魯?shù)募绨颉?BR> 皮皮魯一回頭，愣了。
他身后站著油畫上的那位少女。少女身旁是那條牧羊犬。
皮皮魯忙從長椅上站起來。他轉(zhuǎn)過身，面對少女，不知所措。
“你好，我叫莎莉?！鄙倥斐鍪謥?。
“莎莉?！逼て斨貜?fù)著這個名字，他的大腦一起麻木。
“剛才咱們聊了半天，不是嗎？”莎莉把手又往皮皮魯這邊伸了伸。
真是油畫上的少女！
皮皮魯激動地握住她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莎莉問。
“皮皮魯?！逼て斈樳€有點兒紅。
“你的名字真好聽。”莎莉笑了，她的笑容美極了。
皮皮魯拍拍牧羊犬的頭。牧羊犬友好地沖皮皮魯搖搖尾巴。
“你怎么能從畫上下來呢？”皮皮魯問莎莉。
“我這牧羊犬格外喜歡你，它一見到你，身體各部位就活動起來。你的目光 可真厲害，像電焊槍一樣。在你的注視下，我先是有了知覺，后來身體各部位也 能活動了。我們就一起來了?！鄙蛘f。
“那畫上不就空了？”皮皮魯說。
莎莉聳聳肩。
“你們還回到畫上去嗎？”皮皮魯問這話時心情挺復(fù)雜。他不希望他們走， 可他又擔(dān)心那幅名畫的完整。
“不，不回去，我們要和你在一起。再說，我怎么回去呀？
你能把一個大活人弄到畫上去嗎？“莎莉問。
皮皮魯在替美術(shù)館遺憾了一分鐘后，心花怒放。
“我們想看看你的國家，你帶我們到處轉(zhuǎn)轉(zhuǎn)。”莎莉說。
“嗯，我的國家很大，夠你們看的?！逼て敽薏坏矛F(xiàn)在就帶莎莉和牧羊犬 周游全國的名山大河。
“咱們別老在街上站著呀，帶我們?nèi)ツ慵?，好嗎？”莎莉?qū)ζて斦f。
皮皮魯這才想起了莎莉和牧羊犬的居住問題。
實話說，皮皮魯不敢把莎莉往家里領(lǐng)。先不說他用意念把莎莉從名畫上弄下 來算不算闖禍，單就把一個無家的少女和牧羊犬領(lǐng)回家里就夠皮皮魯受的。
莎莉和牧羊犬也不能住旅店，莎莉沒有護照和任何身份證明。再說，莎莉身 上的這套１７世紀的歐洲服裝也夠引人注目的，幸虧現(xiàn)在是傍晚，如果是白天， 非引起路人圍觀不可。
“你沒有家？”莎莉看出皮皮魯在為難。
“有。……”皮皮魯說。
“父母對你不好？”
“好?！逼て斣秸f越窘。
“那為什么不能帶我們?nèi)?？”莎莉不解地望著朋友?BR> “是這樣?！谖覀冞@兒?！逼て敳恢涝趺凑f好。
“我們是朋友吧？”莎莉似乎有點兒明白了。
“是。”皮皮魯使勁兒點頭。
“你愿意和我們在一起？”莎莉又問。
“愿意?！逼て斂隙ā?BR> “那?！鄙騼墒忠粩偅绕て斀忉?。
２０世紀的觀念居然不如１７世紀的觀念。皮皮魯無地自容。
皮皮魯忽然想起了新居，他眼睛一亮。
皮皮魯家的新居雖然正在裝修，但有一間小屋子已經(jīng)裝修完畢，可以住人。
皮皮魯身上正好帶著新居的鑰匙。
“我?guī)銈內(nèi)ノ壹??！逼て攲ι蛘f。
莎莉笑了。
皮皮魯清楚莎莉和牧羊犬不能坐公共汽車，他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用驚奇的眼光看莎莉和牧羊犬。
皮皮魯告訴司機目的地。
莎莉和牧羊犬顯然是頭一次坐汽車，他們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司機。
“這叫什么？”莎莉問皮皮魯。
“汽車。”皮皮魯說。
“誰拉著它走？”
“發(fā)動機?！?BR> “發(fā)動雞？什么雞這么大勁兒？”
“不是發(fā)動雞，是發(fā)動機。機器的機?！逼て斎套⌒?。
出租車司機一直在注意聽身后兩位小乘客的對話。
新居到了，皮皮魯將媽媽給他的交書本費的錢從衣兜里掏出來給了司機。
司機目送著皮皮魯和莎莉走進樓房的單元門。
３
皮皮魯家的新居是一套四室一廳的單元房，各種裝飾材料堆放在門廳里。
莎莉仔細打量新房子，牧羊犬在屋內(nèi)來回轉(zhuǎn)著，叫著，很是高興。
“新房子怎么這么亂？”莎莉問。
“正在裝修。其實我最反對室內(nèi)裝修，特別是新房子。”皮皮魯說， " 我對 爸爸說，往廚房的墻上貼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往鍋里放什么。書柜的數(shù)量不重 要，重要的是想像力的數(shù)量。往地上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歷能留下幾 個腳櫻“”你爸爸怎么說？“莎莉笑彎了腰。
“我爸爸說我是奇談怪論?！?BR> “我看你的話挺有道理?！鄙蛑С制て?。
“說穿了，裝修房子是為了給別人看的。幾乎人人都愿意讓別人知道他住在 一個很好的地方。其實，室內(nèi)裝飾材料大都是化工材料制成的，這些材料在老化 過程中不斷向空中散發(fā)一種有毒品體，危害人們的健康。用自己的壽命換取別人 的羨慕，得不償失?！逼て斠娚蛑С炙?，更來勁兒了。
莎莉欣賞皮皮魯?shù)姆治瞿芰Α肽救帧?BR> “這個房間已經(jīng)裝修好了，也有家具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那邊找我妹 妹，讓她給你找?guī)准路Q上。你這身打扮是不能出去的。”皮皮魯說。
“你去吧，我等著?！鄙蛟诔鲎廛嚿弦呀?jīng)接受了皮皮魯?shù)慕忉專辣?須尊重皮皮魯?shù)膰椤?BR> 皮皮魯回到家里，家人正準備用晚餐。
“展覽好嗎？”媽媽從廚房探出頭問皮皮魯。
“好?！逼て敾卮鸬眯牟辉谘桑妹玫姆块g走去。
魯西西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
皮皮魯關(guān)上房門。
魯西西回頭一看是皮皮魯，沒理他，繼續(xù)寫作業(yè)。
“還生擲硬幣的氣哪！我有事求你?！逼て斝θ菘赊涞刈隰斘魑魃磉叺?沙發(fā)上。
“你肯定作弊了?！濒斘魑髡f。
“絕對沒有。對天發(fā)誓。”皮皮魯說。
“那你為什么從來沒輸過？”魯西西質(zhì)問。
“這絕招我可以傳授給你。我每次擲硬幣之前，心里反復(fù)說' 我準贏我準贏 我準贏' ，結(jié)果我就贏了?！逼て斦f。
“你騙人?！濒斘魑鞑恍?。
“這叫信念的魔力，不信下次你試試，準贏?！逼て斉男馗?BR> “可你也在心里反復(fù)說你準贏呀！”魯西西問。
“那就看誰真相信自己的信念了?！逼て斦f。
魯西西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你說你有事求我？”魯西西說。
皮皮魯把他下午的經(jīng)歷扼要地給魯西西敘述了一遍。
“真的？”魯西西盯著皮皮魯?shù)耐住?BR> “千真萬確?！逼て斨苌硗钢x。
“他們現(xiàn)在就在咱們家的新房子里？”魯西西還是不信。
“嗯?！?BR> “他們是從１７世紀的名畫上下來的？”魯西西強調(diào)了 " １７世紀" 四個字。
“１７世紀。距現(xiàn)在３００年左右?！逼て敳缓?。
“你可真行。國家怎么辦？”魯西西問。
“國家？什么國家怎么辦？”皮皮魯不明白。
“名畫上的人丟了，國家怎么向E 國交代？”魯西西問。
“畫又沒丟，E 國可以鑒定嘛。人自己愿意從畫上下來，咱們國家有什么 辦法！還不是因為咱們這兒好！”皮皮魯有點兒得意。
“你還不如說，是因為咱們這兒的人好呢！居然能用意念把人家１７世紀名 畫上的女孩牧羊犬弄下來，以后擲硬幣我是甭想贏了?！濒斘魑鳑_皮皮魯聳鼻子。
“借你幾件衣服，怎么樣？”皮皮魯說。
“我看這事得告訴爸爸媽媽?！濒斘魑飨肓讼?，說。
“這可不行，他們非罵我不可?！逼て敿泵Ψ磳?。
“你沒錯，怕什么！沒偷沒搶，他們自己從畫上下來的。
可是如果不同爸爸媽媽說，等事情鬧大了，你可就被動了。再說，你也不能 總讓他們躲在那棟房子里呀！白天還有工人去裝修房子，他們往哪兒躲？“魯西 西想得還挺全面。
皮皮魯知道只有一條路了：告訴爸爸媽媽。
全家人圍坐在餐桌四周，開吃。
“皮皮魯，你怎么不吃？”媽媽見兒子光出神，不吃飯。
“我。……”皮皮魯看了魯西西一眼。
“闖禍了？”爸爸習(xí)以為常。
“有點兒?！植凰汴J禍?！逼て斖掏掏峦?。
“我來替你說吧?！濒斘魑鞣畔峦盹?，向爸爸媽媽轉(zhuǎn)述皮皮魯在美術(shù)館的故 事。
轉(zhuǎn)述完畢。
爸爸和媽媽對視。然后一同看皮皮魯。
皮皮魯不敢迎視，他低下頭。恭候訓(xùn)斥。
奇怪的是沒人說話。欲發(fā)火的爸爸媽媽不約而同地想起他們倆就是在美術(shù)展 覽上認識的，而且當(dāng)時二人高中均未畢業(yè)。
沉默。
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此事非同小可?！卑职纸K于說話了， " 咱們得把她交給國家?！啊睘槭裁矗?“皮皮魯沖口而出。
“畫上少了人，國家怎么向E 國交代？”爸爸問皮皮魯。
皮皮魯不吭聲了。
“我提議，咱們現(xiàn)在去看看莎莉。”魯西西說。
爸爸點點頭。
莎莉總算見到了皮皮魯?shù)募胰?，她很高興。
皮皮魯?shù)陌职謰寢尣坏貌怀姓J，莎莉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魯西西也非常 喜歡她。
“莎莉，我爸爸說，得送你們回美術(shù)館去。”皮皮魯小聲對莎莉說。
“為什么？”莎莉愣了。
皮皮魯將理由告訴她。
“是我自己下來的，又不是你們把我從畫上偷下來的，你們沒有任何責(zé)任呀！ " 莎莉有點兒急。
“我們得為我們國家的聲譽著想。”爸爸向莎莉解釋。
“你們國家的聲譽不會受任何影響呀！”莎莉不理解?！懊嫴]有丟呀！” “莎莉，你別著急……?！濒斘魑鲃裆?。
“反正我不回去，我不離開你們，不離開皮皮魯，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我 要加入你們的家庭。你們還要讓我再回到畫上去當(dāng)那個沒有生命的人？”莎莉哭 了。她的肩膀抽搐著。
媽媽的心先被哭軟了，她對丈夫說：“她說得也有道理，既然活了，怎么還 能再回到畫上去呢？！”“爸爸，留下他們吧！”魯西西央求爸爸。
爸爸皺著眉頭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好，先留下吧，咱們注意一下事態(tài)的發(fā)展，再決定怎么辦?！卑职忠膊蝗?心將這么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送回到畫上去。
魯西西把帶來的衣服給莎莉換上。媽媽將莎莉的衣服藏進衣櫥里。
“走，咱們回那邊去，給莎莉和牧羊犬做一頓好飯吃?！卑职终f。他還特別 喜歡這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狗。
國際機場戒備森嚴。手持對講機的警察比比皆是。車頂閃爍著警燈的警車一 輛挨一輛。
出入航空港的旅客們猜測，今天準有外國國家元首的專機降落。
懂行的卻感到蹊蹺：停機坪旁沒有一輛外交部的轎車。文化部的汽車卻足足 開來了８輛，它們一字排開停在陽光下。
一架身上涂著耀眼航徽的巨型噴氣式專機降落在跑道上，它的機身在克服了 強大的慣性后緩緩朝停機坪駛來，活像一艘巡洋艦進港。
警察們的表情立即進入緊張狀態(tài)，他們的眼珠四處亂轉(zhuǎn)，恨不能看穿機場上 每一位旅客的衣服。
專機剛剛停穩(wěn)，手持殺傷武器的士兵呼拉一下就將飛機包圍了。他們一個挨 一個地背朝飛機平端著自動武器圍成圓圈兒。
５輛裝甲運輸車開到專機旁。
文化部官員來到舷梯旁同從專機上下來的外國人寒暄。
專家們清點著從飛機坐艙里往裝甲運輸車上移送的箱子。
E 國擁有世界上最的２４幅名畫。這些名畫均出自人類歷代最有名的 畫家之手，每一幅都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將這些名畫中的一部分送到國外展出，是E 國議會經(jīng)過了３年的激烈辯論 后才勉強通過的。
這次送到國外展出的名畫一共８幅。盡管展出國拍腫了胸脯說絕對不會出差 錯，E 國還是提心吊膽。
裝甲運輸車在荷槍實彈的士兵和警察的前呼后擁下，離開了機場，駛向國家 美術(shù)館。
為迎接這次展覽，國家美術(shù)館進行了為期兩年的翻建。展覽廳裝備了第一流 的防盜設(shè)施。室內(nèi)溫度和濕度都是恒定的，誤差為零。
盡管參觀券價格貴得驚人，可要想買到票還得從半夜起就去美術(shù)館售票處排 隊。入館參觀還有極為苛刻的條件：不準帶包。不準穿大衣。不準帶照像機。美 術(shù)館就差除了眼睛身體的其他部位一律不得入內(nèi)的規(guī)定了。
這天中午放學(xué)后，皮皮魯回家吃飯。他打開信箱取出報紙，里邊還有一封給 爸爸的信。
爸爸撕開信封，是市美術(shù)家協(xié)會寄給他的一張名畫展覽贈票。
“這個展覽的票很難買?？纯词鞘裁磿r間的？”餐桌旁的媽媽問。
爸爸將票翻過來看背面：“喲，是今天下午的?！卑职趾蛬寢屵z憾地搖搖頭。
皮皮魯家正準備搬家。爸爸媽媽和一家室內(nèi)裝飾公司聯(lián)系好了，下午去新居 研究如何裝修新居。
“我去。這票可不能作廢?！逼て敺畔嘛埻?，從爸爸手里拿過入場券。
“你下午還得上學(xué)?！眿寢尫磳Α?BR> “看這樣的展覽能比上學(xué)學(xué)到更多的東西?！逼て斦f完看看爸爸，分明是 尋求支援。
“那倒是，就讓他去吧。”爸爸覺得藝術(shù)熏陶對一個人的全面成長有重要作 用。
“我也要去！”魯西西不干了。
“就一張票，擲硬幣決定誰去?！逼て斕嶙h。
魯西西沒別的辦法，只能同意。
“你要哪面？”每次擲硬幣之前皮皮魯總是寬容大度地先讓妹妹挑。
“正面?！濒斘魑髡f。
就像往常擲硬幣一樣。皮皮魯又贏了。
“拜拜?；貋斫o你講?！逼て旓堃膊怀粤?，拿著跑出了家門。
魯西西將那個硬幣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幾十遍，愣是找不出一點兒奇綻。
２
皮皮魯?shù)哪抗鈩傄唤佑|到那幅畫，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就凝固了。這個世界 已經(jīng)不存在，只剩下他和那幅畫。
這是一幅油畫，它出自１７世紀歐洲一位大畫家的筆下。
夕陽的余輝均勻地涂抹在一座別致的小木屋身上，樹葉仿佛在微風(fēng)中搖曳。 屋旁的草地上坐著一位迷人的少女，少女身旁臥著一條漂亮的牧羊犬。
使皮皮魯?shù)男撵`產(chǎn)生震顫的是那少女和她的牧羊犬。
皮皮魯見過不少畫上的漂亮女孩子，可她們從未引起過他的注意。這次，當(dāng) 他的目光與油畫上的少女相遇時，他的大腦和全身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激 動。
不知為什么，皮皮魯覺得自己了解她，他好像知道她的一切。從她的目光里， 皮皮魯也清楚地看出她同樣喜歡他。這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傾慕，這是那種我 中有你、你中有我的交流。像電。
還有那牧羊犬，皮皮魯一接觸它的眼神，就感到它是那樣善良，那樣富有人 情。他們彼此溝通，互相得到慰藉。
眼睛的確是心靈的窗戶。
至此，皮皮魯才死心塌地地服了這句話。
皮皮魯就這么呆呆地在那幅畫前站了兩個小時。他和他們說了好多話，沒使 用語言。
閉館的鈴聲響了。皮皮魯三步一回頭地走出展覽大廳。
街頭已被暮色籠罩。皮皮魯感到心里沒著沒落的，他在美術(shù)館旁邊的街心公 園里找了一處長椅坐下。
一起樹葉擦著皮皮魯?shù)谋羌饴涞剿_上，皮皮魯看著樹葉發(fā)呆。
有條狗對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他一低頭，心一顫，這不是那畫上的牧羊犬 嗎？
他連忙抱其它。
牧羊犬突然擺脫它，跑了。
不一會兒，有人拍皮皮魯?shù)募绨颉?BR> 皮皮魯一回頭，愣了。
他身后站著油畫上的那位少女。少女身旁是那條牧羊犬。
皮皮魯忙從長椅上站起來。他轉(zhuǎn)過身，面對少女，不知所措。
“你好，我叫莎莉?！鄙倥斐鍪謥?。
“莎莉?！逼て斨貜?fù)著這個名字，他的大腦一起麻木。
“剛才咱們聊了半天，不是嗎？”莎莉把手又往皮皮魯這邊伸了伸。
真是油畫上的少女！
皮皮魯激動地握住她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莎莉問。
“皮皮魯?！逼て斈樳€有點兒紅。
“你的名字真好聽。”莎莉笑了，她的笑容美極了。
皮皮魯拍拍牧羊犬的頭。牧羊犬友好地沖皮皮魯搖搖尾巴。
“你怎么能從畫上下來呢？”皮皮魯問莎莉。
“我這牧羊犬格外喜歡你，它一見到你，身體各部位就活動起來。你的目光 可真厲害，像電焊槍一樣。在你的注視下，我先是有了知覺，后來身體各部位也 能活動了。我們就一起來了?！鄙蛘f。
“那畫上不就空了？”皮皮魯說。
莎莉聳聳肩。
“你們還回到畫上去嗎？”皮皮魯問這話時心情挺復(fù)雜。他不希望他們走， 可他又擔(dān)心那幅名畫的完整。
“不，不回去，我們要和你在一起。再說，我怎么回去呀？
你能把一個大活人弄到畫上去嗎？“莎莉問。
皮皮魯在替美術(shù)館遺憾了一分鐘后，心花怒放。
“我們想看看你的國家，你帶我們到處轉(zhuǎn)轉(zhuǎn)。”莎莉說。
“嗯，我的國家很大，夠你們看的?！逼て敽薏坏矛F(xiàn)在就帶莎莉和牧羊犬 周游全國的名山大河。
“咱們別老在街上站著呀，帶我們?nèi)ツ慵?，好嗎？”莎莉?qū)ζて斦f。
皮皮魯這才想起了莎莉和牧羊犬的居住問題。
實話說，皮皮魯不敢把莎莉往家里領(lǐng)。先不說他用意念把莎莉從名畫上弄下 來算不算闖禍，單就把一個無家的少女和牧羊犬領(lǐng)回家里就夠皮皮魯受的。
莎莉和牧羊犬也不能住旅店，莎莉沒有護照和任何身份證明。再說，莎莉身 上的這套１７世紀的歐洲服裝也夠引人注目的，幸虧現(xiàn)在是傍晚，如果是白天， 非引起路人圍觀不可。
“你沒有家？”莎莉看出皮皮魯在為難。
“有。……”皮皮魯說。
“父母對你不好？”
“好?！逼て斣秸f越窘。
“那為什么不能帶我們?nèi)?？”莎莉不解地望著朋友?BR> “是這樣?！谖覀冞@兒?！逼て敳恢涝趺凑f好。
“我們是朋友吧？”莎莉似乎有點兒明白了。
“是。”皮皮魯使勁兒點頭。
“你愿意和我們在一起？”莎莉又問。
“愿意?！逼て斂隙ā?BR> “那?！鄙騼墒忠粩偅绕て斀忉?。
２０世紀的觀念居然不如１７世紀的觀念。皮皮魯無地自容。
皮皮魯忽然想起了新居，他眼睛一亮。
皮皮魯家的新居雖然正在裝修，但有一間小屋子已經(jīng)裝修完畢，可以住人。
皮皮魯身上正好帶著新居的鑰匙。
“我?guī)銈內(nèi)ノ壹??！逼て攲ι蛘f。
莎莉笑了。
皮皮魯清楚莎莉和牧羊犬不能坐公共汽車，他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用驚奇的眼光看莎莉和牧羊犬。
皮皮魯告訴司機目的地。
莎莉和牧羊犬顯然是頭一次坐汽車，他們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司機。
“這叫什么？”莎莉問皮皮魯。
“汽車。”皮皮魯說。
“誰拉著它走？”
“發(fā)動機?！?BR> “發(fā)動雞？什么雞這么大勁兒？”
“不是發(fā)動雞，是發(fā)動機。機器的機?！逼て斎套⌒?。
出租車司機一直在注意聽身后兩位小乘客的對話。
新居到了，皮皮魯將媽媽給他的交書本費的錢從衣兜里掏出來給了司機。
司機目送著皮皮魯和莎莉走進樓房的單元門。
３
皮皮魯家的新居是一套四室一廳的單元房，各種裝飾材料堆放在門廳里。
莎莉仔細打量新房子，牧羊犬在屋內(nèi)來回轉(zhuǎn)著，叫著，很是高興。
“新房子怎么這么亂？”莎莉問。
“正在裝修。其實我最反對室內(nèi)裝修，特別是新房子。”皮皮魯說， " 我對 爸爸說，往廚房的墻上貼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往鍋里放什么。書柜的數(shù)量不重 要，重要的是想像力的數(shù)量。往地上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歷能留下幾 個腳櫻“”你爸爸怎么說？“莎莉笑彎了腰。
“我爸爸說我是奇談怪論?！?BR> “我看你的話挺有道理?！鄙蛑С制て?。
“說穿了，裝修房子是為了給別人看的。幾乎人人都愿意讓別人知道他住在 一個很好的地方。其實，室內(nèi)裝飾材料大都是化工材料制成的，這些材料在老化 過程中不斷向空中散發(fā)一種有毒品體，危害人們的健康。用自己的壽命換取別人 的羨慕，得不償失?！逼て斠娚蛑С炙?，更來勁兒了。
莎莉欣賞皮皮魯?shù)姆治瞿芰Α肽救帧?BR> “這個房間已經(jīng)裝修好了，也有家具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那邊找我妹 妹，讓她給你找?guī)准路Q上。你這身打扮是不能出去的。”皮皮魯說。
“你去吧，我等著?！鄙蛟诔鲎廛嚿弦呀?jīng)接受了皮皮魯?shù)慕忉專辣?須尊重皮皮魯?shù)膰椤?BR> 皮皮魯回到家里，家人正準備用晚餐。
“展覽好嗎？”媽媽從廚房探出頭問皮皮魯。
“好?！逼て敾卮鸬眯牟辉谘桑妹玫姆块g走去。
魯西西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
皮皮魯關(guān)上房門。
魯西西回頭一看是皮皮魯，沒理他，繼續(xù)寫作業(yè)。
“還生擲硬幣的氣哪！我有事求你?！逼て斝θ菘赊涞刈隰斘魑魃磉叺?沙發(fā)上。
“你肯定作弊了?！濒斘魑髡f。
“絕對沒有。對天發(fā)誓。”皮皮魯說。
“那你為什么從來沒輸過？”魯西西質(zhì)問。
“這絕招我可以傳授給你。我每次擲硬幣之前，心里反復(fù)說' 我準贏我準贏 我準贏' ，結(jié)果我就贏了?！逼て斦f。
“你騙人?！濒斘魑鞑恍?。
“這叫信念的魔力，不信下次你試試，準贏?！逼て斉男馗?BR> “可你也在心里反復(fù)說你準贏呀！”魯西西問。
“那就看誰真相信自己的信念了?！逼て斦f。
魯西西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你說你有事求我？”魯西西說。
皮皮魯把他下午的經(jīng)歷扼要地給魯西西敘述了一遍。
“真的？”魯西西盯著皮皮魯?shù)耐住?BR> “千真萬確?！逼て斨苌硗钢x。
“他們現(xiàn)在就在咱們家的新房子里？”魯西西還是不信。
“嗯?！?BR> “他們是從１７世紀的名畫上下來的？”魯西西強調(diào)了 " １７世紀" 四個字。
“１７世紀。距現(xiàn)在３００年左右?！逼て敳缓?。
“你可真行。國家怎么辦？”魯西西問。
“國家？什么國家怎么辦？”皮皮魯不明白。
“名畫上的人丟了，國家怎么向E 國交代？”魯西西問。
“畫又沒丟，E 國可以鑒定嘛。人自己愿意從畫上下來，咱們國家有什么 辦法！還不是因為咱們這兒好！”皮皮魯有點兒得意。
“你還不如說，是因為咱們這兒的人好呢！居然能用意念把人家１７世紀名 畫上的女孩牧羊犬弄下來，以后擲硬幣我是甭想贏了?！濒斘魑鳑_皮皮魯聳鼻子。
“借你幾件衣服，怎么樣？”皮皮魯說。
“我看這事得告訴爸爸媽媽?！濒斘魑飨肓讼?，說。
“這可不行，他們非罵我不可?！逼て敿泵Ψ磳?。
“你沒錯，怕什么！沒偷沒搶，他們自己從畫上下來的。
可是如果不同爸爸媽媽說，等事情鬧大了，你可就被動了。再說，你也不能 總讓他們躲在那棟房子里呀！白天還有工人去裝修房子，他們往哪兒躲？“魯西 西想得還挺全面。
皮皮魯知道只有一條路了：告訴爸爸媽媽。
全家人圍坐在餐桌四周，開吃。
“皮皮魯，你怎么不吃？”媽媽見兒子光出神，不吃飯。
“我。……”皮皮魯看了魯西西一眼。
“闖禍了？”爸爸習(xí)以為常。
“有點兒?！植凰汴J禍?！逼て斖掏掏峦?。
“我來替你說吧?！濒斘魑鞣畔峦盹?，向爸爸媽媽轉(zhuǎn)述皮皮魯在美術(shù)館的故 事。
轉(zhuǎn)述完畢。
爸爸和媽媽對視。然后一同看皮皮魯。
皮皮魯不敢迎視，他低下頭。恭候訓(xùn)斥。
奇怪的是沒人說話。欲發(fā)火的爸爸媽媽不約而同地想起他們倆就是在美術(shù)展 覽上認識的，而且當(dāng)時二人高中均未畢業(yè)。
沉默。
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此事非同小可?！卑职纸K于說話了， " 咱們得把她交給國家?！啊睘槭裁矗?“皮皮魯沖口而出。
“畫上少了人，國家怎么向E 國交代？”爸爸問皮皮魯。
皮皮魯不吭聲了。
“我提議，咱們現(xiàn)在去看看莎莉。”魯西西說。
爸爸點點頭。
莎莉總算見到了皮皮魯?shù)募胰?，她很高興。
皮皮魯?shù)陌职謰寢尣坏貌怀姓J，莎莉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魯西西也非常 喜歡她。
“莎莉，我爸爸說，得送你們回美術(shù)館去。”皮皮魯小聲對莎莉說。
“為什么？”莎莉愣了。
皮皮魯將理由告訴她。
“是我自己下來的，又不是你們把我從畫上偷下來的，你們沒有任何責(zé)任呀！ " 莎莉有點兒急。
“我們得為我們國家的聲譽著想。”爸爸向莎莉解釋。
“你們國家的聲譽不會受任何影響呀！”莎莉不理解?！懊嫴]有丟呀！” “莎莉，你別著急……?！濒斘魑鲃裆?。
“反正我不回去，我不離開你們，不離開皮皮魯，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我 要加入你們的家庭。你們還要讓我再回到畫上去當(dāng)那個沒有生命的人？”莎莉哭 了。她的肩膀抽搐著。
媽媽的心先被哭軟了，她對丈夫說：“她說得也有道理，既然活了，怎么還 能再回到畫上去呢？！”“爸爸，留下他們吧！”魯西西央求爸爸。
爸爸皺著眉頭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好，先留下吧，咱們注意一下事態(tài)的發(fā)展，再決定怎么辦?！卑职忠膊蝗?心將這么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送回到畫上去。
魯西西把帶來的衣服給莎莉換上。媽媽將莎莉的衣服藏進衣櫥里。
“走，咱們回那邊去，給莎莉和牧羊犬做一頓好飯吃?！卑职终f。他還特別 喜歡這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