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移民的真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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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上半年,《紐約客》記者彼得·海勒斯的《尋路中國》,出人意料地在中國媒體上躥紅,眾人追捧的理由是,通過海勒斯的眼睛,我們看到了自身所在的這個社會的悖謬與荒誕,在此之前,我們竟習以為常。
        《不死的中國人》是移換背景后的《尋路中國》,兩位意大利重要報紙《晚郵報》、《共和國報》的記者,歐利阿尼和斯達亞諾從北到南穿越亞平寧半島,追 蹤在意大利的中國移民的足跡,想方設法與他們交談,描述他們的生活與希望。與英美法的中國移民不同,“到意大利去”的中國人,不是尋覓別處的生活,而是尋 覓財富,離開中國,是為了口袋里有更多錢后再回來。
     他們大多是浙江人。上世紀90年代,浙江沿海城市對外貿(mào)易擴張,但經(jīng)濟格局逐漸穩(wěn)固,掘到第一桶金的人已是老板,接下去的掘金者中,很多人選擇了去國外,致富的基本道路是,從最簡單的活比如洗碗做起,積累資金,開家小餐館,賣掉餐館,然后做服裝生意。
        浙江有中國的服裝加工基地,在意大利的中國人,選定服裝設計樣本,讓家鄉(xiāng)的工人加工,然后部分以意大利品牌服裝在國內(nèi)出售,一邊在意大利廉價同 質(zhì)出售。仿真品生意,或者成為意大利品牌服裝的加工廠。類似的還有鞋襪、皮包、眼鏡等。今年東莞的達芬奇家居案例,是仿真品生意的升級版。
     汗水換得到面包,卻換不到尊嚴
        意大利是歐洲公認的有著最善良國民的國度。德國哲學家卡特·洛維爾(1897-1973)在一戰(zhàn)期間曾作為戰(zhàn)俘被關(guān)在意大利監(jiān)獄里,負責看管他的意 大利士兵常在半夜冒著受罰的危險,塞給他乳酪與面包。洛維爾是*人,他在回憶錄《納粹上臺前后我的生活回憶里》特別地提到這個故事。
        90年代初,到意大利的中國人,同樣被意大利人的善良所感動。父母外出工作,樓下的意大利鄰居,會上樓為異鄉(xiāng)人的孩子送上面包和糖果。當中國經(jīng)濟發(fā) 展變得耀眼,歐洲的經(jīng)濟跌蕩不穩(wěn),意大利人開始對中國人產(chǎn)生敵意,認為他們從自己手里奪走了面包,縱然意大利人也知道,中國人是用汗水換得的面包,但是中 國人鼓起來的錢包,讓他們的勤勞也變得不可原諒。
     關(guān)于中國人的成功都會被概括成,超常的,近乎病態(tài)的犧牲精神。一個狹小的倉庫,百來個人擠在一起制作皮鞋或衣物,廚房、衛(wèi)生間、臥室都在這倉庫里,幼小的孩子在堆積如山的貨物間跑來跑去。歐利阿尼和斯達亞諾覺得自己穿越到了19世紀,掉入了狄更斯的小說情節(jié)中。
        在意大利的中國人之間,有一種“私人借貸”模式,簡而言之,已經(jīng)有錢的資助新來者。這其實是中國人把鄉(xiāng)情社會搬到了意大利,借貸雙方不是親戚就是同 鄉(xiāng),構(gòu)成一個封閉的信任圈。這也是現(xiàn)在浙江一帶存在的民間信貸,但民間信貸終究抵不過整個金融環(huán)境,貨幣政策從寬松到緊縮后,溫州中小老板“跑路”事件就 出現(xiàn)了。
     兩位意大利記者自然不知道中國的鄉(xiāng)情,他們有理由對此感到疑惑,中國人私下里有情義和信任,但他們對當?shù)胤梢?guī)范卻 不重視,甚至有意大利企業(yè)因為害怕被抄襲而逃離中國人。而這正是不久前資中筠先生在訪談中講的,中國在輸出腐敗文化,以錢為本,遇事則用錢買通,把法律丟 在一邊。當然,同時丟掉的還有尊嚴。意大利人說,中國移民是一種資源,一種有問題的資源,可用之,也需防之。
     父輩的旗幟上繡著逐利的激情
     追溯起來,去意大利經(jīng)商,確實是狄更斯的那個時代,當時中國部分港口被迫通商,膽大者即穿洋越海去歐洲。民國黃金十年(19271936)中存在一個小高峰,中間陸續(xù)有中國人去意大利,之后便是90年代的高潮。
        根據(jù)托尼·朱特的《戰(zhàn)后歐洲史》,不到十年的時間,二戰(zhàn)后的歐洲從廢墟上站起來,形成了歐洲經(jīng)濟體,迅速進入繁榮。具體至意大利,上世紀50年代 初,意大利四分之一的家庭生活在貧困中,擁有室內(nèi)廁所的家庭不到一半,而意大利東南端則極端貧困。到中國改革開放之前(1978年),意大利北部已經(jīng)形成 一個新興經(jīng)濟圈,存在成千上萬小企業(yè)。
     90年代到意大利的中國人,年齡層次是50后60后,他們身上有著不為自己所意識的時 代的傷痕,少年時代經(jīng)歷*,教育程度低,精神世界荒蕪。當他們的孩子在意大利學校學習,這種看不見的傷痕,就在意大利人那里衍開成不可理解的東西。意大 利學校和中國學生關(guān)系不好,原因是“他們的家庭沒有參加教育,沒有任何感情上的、人與人之間的、人性的交流”。
     在意大利人看 來,中國人永遠年輕,永遠不辭辛勞地干活,走南闖北,輕裝上陣,不需要生活,只需要工作賺錢。事實是,在意大利淘金的中國人,是一個流動的群體,父輩打下 基業(yè),回國開始真正的生活,子輩續(xù)上,繼續(xù)為財富而打拼。然而沒有生活卻是一個事實,在人生的年華,為金錢拼力,有錢之后,幸福生活是否真的如畫卷般 可次第展開卻是一個問題。
     其實,我們本不需要這一本書
     需要借他人眼光加深自知之明,是古老的中 國由古入今過程中產(chǎn)生的,也是近代以來中國知識分子喜歡談論的話題,西方視野中的中國形象,海外看中國,海外中國研究……研究他人眼中的自己,與研究他 人,在中國現(xiàn)當代有此消彼長的循環(huán)。《尋路中國》的走紅,是這種循環(huán)的重新開始。
     但是,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從來不是國人自我 迷失的原因。迷失,與幸福、尊嚴、人性、意義的理解與認知有關(guān), 那些不能遺忘的歷史,被時代的沉重損害的精神世界,讓我們進入這一個深秋,該得到的尚未得到,失去的早已喪失。在故土失去的,在異鄉(xiāng)同樣無法擁有,而這恰 恰賦予了《不死的中國人》以當代中國研究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