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開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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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浦高中高三 朱銀寧
    可惜南方的年不常下雪。抹點白雪,哪怕只薄薄一層,魚龍舞的夜就會極美;千門萬戶的紅燈籠、紅春聯(lián),更要成了滿城扶疏的紅花,白雪襯來好看的緊。
    他們來向我求幾個字,捧來一卷灑金紅宣紙,年年今日如此。
    “一幅春聯(lián),外加一個單字‘龍’——春聯(lián)要簡體字的,否則教人看不真切。 ”
    而單幅的“龍”要繁體寫就,這是約定俗成的。
    眼下還缺個磨墨的小丫鬟,那倒不打緊——我正好一壁廂磨墨,一壁廂與你說說繁體字那些事。
    單從字形來看,繁體字扮相婀娜猶如珠圍翠繞的花旦——顧名思義,“繁”;而這“繁”在藝術(shù)世界中可謂盡顯其妙。且看被譽為“天下第一楷書”的《九成宮醴泉銘碑》,繁體寫就的“鳳”字中間是一個繁體的“鳥”字,歐陽詢把橫畫順勢拉將出來,沖破部首框限,宛若鳳歌鸞舞之姿,展翅而清嘯;只說噙在我筆端的“龍”字,繁體者則左右參差,上探下鉤,正是神龍于一團混沌云氣之中作舞,見首不見尾的樣子,將整幅畫面統(tǒng)治于其下;簡體者則眉眼乏味,面容清瘦,小家碧玉之姿也——雖也自成一派風(fēng)韻,只是氣質(zhì)扭捏了些,在“灑金紅宣紙”的襯托下愈發(fā)顯得非驢非馬。
    繁體字不僅是藝術(shù)的瑰寶,還蘊含著不可估量的人文價值。若以為簡體字能與繁體字傳達(dá)同樣的字義便可去繁就簡,則大謬矣!還拿“鳳”字說——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第一奇書《紅樓夢》中,作者對某人物的判詞是“凡鳥偏從末世來”,這“凡鳥”倆字別無他解,而是繁體“鳳”字的拆分,所指系王熙鳳。又如“子系中山狼”,若以簡體字閱讀簡直不知所云,而以繁體字解讀,便恍然而知其意指“孫”氏人物是也!蓋不知繁體字,無以解巨著;區(qū)區(qū)一著不得解,何以傳承中華文化之博大精深?繁體字真真是我心中的名角兒了,扮相俊俏是其次,那水磨嗓子唱的可是國粹;那古老的舞步就是文化的印記,步步生蓮,漸行漸遠(yuǎn)。
    我不是一擲千金的公子,挽不住時代的巨輪攜她遠(yuǎn)去;歡送她的人們都說,文字的與時俱進(jìn)是可喜的。誠然,文字的核心價值在于方便人類交流與記事,而簡體字在我國的推廣正是以其簡明易學(xué)、使用便捷而接過了傳承中國文化的接力棒。畢竟,誰也不愿祖國重蹈古埃及的覆轍,使泱泱文化被活埋在復(fù)雜難懂的字符中——簡體字的推廣,無疑值得喝彩。
    我也相信文字的演變是歷史變遷的窗口。正如甲骨文的研究意義在于殷商文化,繁體字又何嘗不是解開時代文化的密碼呢?當(dāng)一代文字被后人完全遺忘,中國上下五千年文化的源遠(yuǎn)流長是否也將在此出現(xiàn)流失,甚至枯竭斷流?但愿我沒有杞人憂天。
    沒有磨墨的小丫鬟,那倒不打緊——來拜年的小孩子們都正鬧騰著呢,讓他們都過來打打下手吧。
    飽蘸濃墨,我要提起年輕的手腕,鐵畫銀鉤,落筆成龍。
    窗外滿眼中國紅,重重疊疊,無雪自艷,一路燃到了天邊。
    指導(dǎo)老師:郭海洲
    【評點】
    時屆龍年,開筆點明又到了寫春聯(lián)的節(jié)氣,從書一“龍”字是繁還是簡,見人審美之高下始,娓娓道來,作者不止是偏愛繁體字的小書家,簡直還是如癡如醉的鑒賞家呢:由《九成宮醴泉銘碑》的“鳥”字,到噙在筆端差可騰飛的“龍”字,涉筆《紅樓夢》一“鳳”、一“孫”繁體字的解頤之妙,自然流轉(zhuǎn),譬喻連珠,筆墨生香。對繁體字這個在“心中的名角”“步步生蓮,漸行漸遠(yuǎn)”不無悵惘,又為簡體字當(dāng)隨時代之進(jìn)步勢在必行而喝彩,行文搖曳多姿,至落筆為“龍”而止,結(jié)語點破題旨,融情于一爿天之景,滿紙煙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