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斗士”羅彩霞:不會再毫無戒心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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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報特派記者 李曉明 湖南長沙報道
    王崢嶸向羅彩霞給付4.5萬元賠償金,羅彩霞放棄其他訴請。轟轟烈烈的“羅彩霞事件”以一個灰色“幽默劇”作為結(jié)尾,讓關注者深感失落。對此,羅彩霞也自感“心有愧疚”。
    “羅彩霞事件”被曝光后,羅彩霞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普通人,她成為揭露強權,追求公平正義的一個“符號”,成為那些被侮辱、被損害的弱勢者心目中的頑強“斗士”。最終,她選擇了調(diào)解,不再追責,也讓其“斗士”的形象轟然坍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配不上絢麗的光環(huán),也承受不了沉重的枷鎖。 ”
    但是,也許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從去年3月羅彩霞發(fā)現(xiàn)自己被冒名,到現(xiàn)在的這個“調(diào)解結(jié)案”,將近18個月的時間里,這個1986年底出生的小姑娘,為了做回“自己”,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又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演繹了一幕現(xiàn)代版的“秋菊打官司”。然而,漫長的消耗戰(zhàn)讓其身心俱疲,最終選擇了妥協(xié)——“對我來說這是個解脫,我希望能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案子了結(jié)之后,羅彩霞在賓館一間安靜的房間里,接受了晨報記者采訪,向記者道出了18個月以來的心路歷程和點滴感悟。
    走投無路才求助媒體
    站在故事的結(jié)局,再來回望開始,羅彩霞稱自己“不后悔”,因為有個目標在她心中無比堅固:“一定要拿回自己的身份?!?BR>    去年3月1日,羅彩霞于偶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身份被人冒用,她最開始想到的就是要為自己討個公道,但等待她的卻是一條無比艱難的維權之路。
    “最開始我還想事情能和平解決,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天真。”起初,羅彩霞向造假的王家反映了情況,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說法。但在與王家人的溝通中,羅彩霞覺得自己完全被“忽悠”了。“他們開始承諾過三五天就還我電子身份信息,并注銷他們的證書,后來又說一個星期,再到一個月,再到兩次來津欲說服我改變自己身份證號碼?!睘榱俗屃_彩霞就范,王家還利誘稱只要她同意改身份,就幫其解決工作。同時,王家在當?shù)氐膭萘σ沧屃_彩霞在老家的父母遭到了一些無形壓力?!拔覍λ麄兊母星橛赏榈綄⑿艑⒁?,到失望,到絕望,到憤怒……”
    另外,維權之路在法律面前也處處碰壁?!敖o一個部門打電話,他們推給另一個部門;再打,又推一個部門,都說不歸他們管,最后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羅彩霞一次次的努力,均被“相關部門”以“程序問題”擋回。公安部門不管,法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立案,羅彩霞陷入絕望?!澳菚r我習慣了等待,習慣了被拒絕?!钡牵@些都沒有消磨掉羅彩霞的斗志?!拔矣X得我活在世界上必須有自己的身份,這是一個尊嚴問題,我不可以放棄。”
    無奈之下,羅彩霞選擇了求助媒體,4月份在網(wǎng)上發(fā)帖揭露此事?!拔沂亲咄稛o路才走上了這條路。”因為羅彩霞心中很清楚,“媒體是一把雙刃劍,劍一出鞘,無從回頭。”
    漩渦之中選擇堅持
    受到媒體關注后,羅彩霞的事情迎來了轉(zhuǎn)機。同時,也將羅彩霞本人推向了風口浪尖,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此時的羅彩霞成為最為火爆的新聞人物,媒體采訪絡繹不絕,其同學戲言,從1數(shù)到5,羅彩霞的手機必然響起。在媒體的宣傳下,羅彩霞被塑造成一個草根代表反抗強權欺壓的“斗士”。對于當時的媒體轟炸,羅彩霞坦言自己“腦子嗡嗡響,無法思考?!庇蟹N“身在云端,無法著地”的感覺。乃至案情的每一步進展,羅彩霞本人反而后知后覺,“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了?!?BR>    光環(huán)的背后,羅彩霞卻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網(wǎng)絡和現(xiàn)實均有。”網(wǎng)上有人指責她“得理不饒人”,也有人指責她“別有用心”。
    更讓羅彩霞揪心的是,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也受到了騷擾,“瀕臨崩潰邊緣?!边@一切都讓羅彩霞漸漸喘不過起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瘦了十來斤。
    但是,此時的羅彩霞心中仍然堅持著一個信念:“我一定會拿回我應得的一切,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會黑白顛倒。”她對記者坦言,那個時侯她沒有想過這個事情會失敗,雖然可能會付出時間、金錢或者事業(yè)上的代價?!叭绻没匚业纳矸菪枰荒臧胼d,那么我愿意承擔這個‘一年半載’。”那個時侯,羅彩霞還在博客中表達了自己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如果社會最終放棄了我,我也會放棄這個社會!”
    在漩渦之中,這個原本性格開朗的女孩一直聽著《隱形的翅膀》,寫著“AZ,fighting!”來為自己鼓勁。在這樣的堅持中,羅彩霞迎來了自己的畢業(yè)禮,心情稍感愉悅的她與同學道別,祝?;锇橐宦讽橈L,奔向錦繡前程。
    為名所累異常敏感
    盡管順利畢業(yè),羅彩霞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不到正常的軌道之中。因為,媒體上的那個“羅彩霞”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自己。
    “畢業(yè)后,北京一所學校錄取我當助教,但很快我就辭職了,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绷_彩霞的助教生涯不到2個月,就從北京回到了天津。這次經(jīng)歷對她而言更像是一種“侮辱”。羅彩霞表示,當初學校說錄取她是因為她的個性,看到了她身上的潛力,想好好向教師方向培養(yǎng)。然而,事實卻讓羅彩霞看清,自己不過是一個借來炒作的棋子而已。“(學校)領導幾次行政會議都涉及到‘羅彩霞來了后還沒媒體來采訪過’,該怎么用她呢?”
    從北京辭職后,也有媒體朋友幫羅彩霞聯(lián)系到了一些工作,但是她都不愿去,因為她在意別人用她是因為“羅彩霞”這個名字,而不是她的能力?;氐教旖蚝?,羅彩霞又陸續(xù)做過兼職導游,打零工等,一直是零零碎碎,沒個安定。
    求職失敗的原因,羅彩霞自己也有感悟:“很多用人單位可能都不喜歡我這樣的員工,怕我動輒就用法律武器把單位告上法庭?!睘榇?,她常常向家人和朋友感慨:“可不可以找份工作,他們不知道我是羅彩霞呢?”
    漫長等待身心俱疲
    等待復等待,等待何其多?一個個預測的開庭日期,最后都以失望告終,讓羅彩霞在無止盡的等待之中,漸漸消磨掉了當初的信心和勇氣?!伴_始是身累,后來是心累,再后來身心俱疲?!甭L的等待讓羅彩霞忐忑不安,工作也始終沒有著落,而流言蜚語則讓她變得越發(fā)謹言慎行,并開始流露出灰心撤退的念頭。去年10月,王崢嶸被法院以偽造國家證件罪判刑兩年。對于此事的看法,羅彩霞保持了沉默,因為她害怕受到再次傷害?!拔也粓詮?,我老是一個人偷著哭。因為我的無能為力,所以我不再找尋真相;因為我累了,我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噩夢!可真相是什么?我們可能知道么?知道了又能如何?”
    日子在等待中來到了2010年的5月,此時距離羅彩霞事件曝光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一年,但開庭日期仍然遙遙無期。羅彩霞幾乎陷入絕望,并想到了放棄,“那個時侯我真的萌發(fā)了撤訴的念頭?!?BR>    但是,她對于強權的傷害又無法釋懷:“往事歷歷在目,忘不掉當初自己的無助,忘不掉家人的無奈與眼淚,更忘不掉‘被選擇’和命運差點被玩弄于股掌的強烈屈辱感!”
    [晨報記者對話羅彩霞]
    調(diào)解,也是一種解脫
    在立案15個月之后,羅彩霞終于等來了自己案子的開庭。最終,雙方達成庭內(nèi)調(diào)解結(jié)案,羅彩霞撤銷對王佳俊的起訴,由王崢嶸賠償4.5萬元,其余不再追責。開庭的這一天,羅彩霞穿上了一件色彩明麗的碎花裙子,達成調(diào)解協(xié)議后她與被告一一握手,并向自己的律師表達了謝意。
    對這個結(jié)果,記者和羅彩霞進行了如下對話。
    記者:相比最初的堅決,最終的結(jié)果是種妥協(xié)嗎?
    羅彩霞:算是吧。
    記者:有何感受?
    羅彩霞:覺得有所愧疚,特別是那么多輿論的支持,我讓你們失望了,我對自己也有些失望。
    記者:為什么作出這個選擇?
    羅彩霞:我可能累了吧,我覺得一個人無能為力了,想早點結(jié)束。
    記者:對現(xiàn)實感到無奈?
    羅彩霞:有點吧,還能怎樣?判決,再上訴,送達,開庭,又是多少個月?
    記者:覺得堅持不住了?
    羅彩霞:是的,這一年來,覺得身心俱疲,想早點解脫。
    記者:有沒有想過當初接受王家的說服,會是另一個人生?
    羅彩霞:這個真沒想過,從心理上過不去那道坎,覺得受他的好處就是一種交易。
    記者:現(xiàn)在的你跟一年前的你有何改變?
    羅彩霞:更成熟了些,也更有戒心了,再也回不到從前毫無戒備的狀態(tài),知道別人對你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記者:現(xiàn)在有何打算?
    羅彩霞:絕對好好生活,努力工作,我也想明白了。波折啊,總會遇到一點的。所以希望遇到這事后,別的事情就順利一點。
    記者: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羅彩霞:很輕松,算是解脫了吧。從今天開始,我就努力找工作。官司了結(jié)了,我心里再沒負擔了。我要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