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拉薩天氣忽晴忽陰，接近傍晚時分，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突然來了興致，去買了瓶白酒，回到小兒的酒吧里和雪一起煮酒。這時節(jié)除了偶爾的幾個背包客外，就是三三兩兩的老外整天出沒在大昭寺前的丹杰林路，而這樣的冷天，酒吧里更冷清了，正適合幾個熟人一起閑聊。
很多年沒有喝白酒了，這樣的氣氛讓我也忘了旅行書籍上勿喝酒的忠告。記得剛到拉薩那晚，酒吧迎來了今年的頭一批客人，幾個老外，大家哄他們喝摔酒，結(jié)果不知深淺的老外喝上了癮，連叫了N輪，后來半夜回去時，一*就坐到了街上，第二天說，回到雪域賓館找不到自己的房間，在樓道睡了一夜。
看著熱酒的鍋里冒出來的水汽，幾口熱酒下去后，身體也舒服了許多。這樣的天氣暫時讓我打消了去阿里的念頭，聽說已經(jīng)有車因為雪退了回來?？吹轿艺扉e逛，大家建議我去直貢提寺走一趟，而且就在墨竹工卡地區(qū)，很壯觀的寺廟，更神秘的是，那是西藏大的天葬臺。
打聽好了車次，幾天后的一個早晨，和北京來的兩個MM，W和L一起來到東郊汽車站。直達的班車已經(jīng)走了，只有搭乘9點多經(jīng)過直貢曲的班車。班車是那種七八十年代的寬大的客車，頂上已經(jīng)放了高高的行李，車里也放著酥油之類的貨物。我們?nèi)齻€的裝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幾個大眼睛的藏族小伙子，笑著問我們?nèi)ツ睦?，我們也正好也打聽下一步的路線。結(jié)果被告之，這時候去寺里的班車可能已經(jīng)趕不上了，只能在直貢曲等過路車。
車出了墨竹工卡就離開了去八一鎮(zhèn)的平坦公路，沿著河向山區(qū)開去。河谷很寬闊，河水還在枯水期，河灘上的石頭*露著，兩邊的高山還是一片枯黃。車緩慢地走過一個個掛著經(jīng)幡的小村莊，幾座佛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邊。下午的某個時候，車到了直貢曲，這是一個岔路邊的村子，司機指著另一條山路說，那是去直貢寺的路，然后載著其他人向另一方開走了。路口邊的一個門口掛著“直貢提寺接待站”的牌子，里面可以住宿。班車已經(jīng)開走了，讓兩個MM在路口等過路車，我到村里去詢問有無車租。
一個小學(xué)生湊了過來，告訴我只能坐拖拉機進去了，帶我到他家里，大人恰好不在，然后又帶我去了一個家庭旅館，比接待站便宜些。兩個MM因為在拉薩還有安排，所以想今天直接趕到寺里。在接待站門外等車，和一個開摩托來的藏族小警察聊天，他漢語非常好，曾在北京呆過。一會兒，來了個開北京吉普2020的商人，車里放的都是卡墊，看到我們后，愿意拉我們過去，價格倒不低150塊三個人，我們只能答應(yīng)了。他把卷起來的卡墊攤開鋪在座位上，兩個MM就坐在后面。
一陣爬升后，車又行使在山谷里，外面天氣陰了起來，還刮起了風(fēng)，兩個MM在后面昏睡過去。在顛簸的沙石路上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彎，就聽司機說“到了”。抬眼望去，只見迎面遠處高高的山梁上聳立著一座金頂，寺廟是在一座崖壁上，規(guī)模不小。司機指著離寺有一段距離的更高處說“那就是天葬臺了。”
司機把我們停在山下山谷里的村子里，說這樣的天氣肯定會下雪，他不敢開上去，否則今天就下不來了。村莊就正好在寺廟正下方，我們只能高高地仰望。步行有兩條路上山，一條是陡直從寺下面爬，另一條沿車道走出村很遠，然后沿車行的緩坡上山，距離遠很多。兩個MM看了陡直的山路后，堅決不爬，我們只有回到村里小店里等上去的車。
雪花開始飄下來，而且夾著風(fēng)打在臉上，不一會兒，地上已經(jīng)是白茫茫一片了。還是沒有車上去，我看到那邊停著輛農(nóng)用車，就到走到車后面的院子里詢問。屋里有幾個人在聊天，我在院門口高聲說“你好！，可以進來嗎？”里面的人也高聲把我讓了進去。在他們邊上坐下，喝著酥油茶，問可否租車上山去，幾個人紛紛搖頭拒絕說“這樣天氣誰敢開車上去?！睕]有辦法出來，當中一個叫達仁的小伙子跟了出來說愿意帶我們走上去，要20塊?；厝ズ蛢蓚€MM說了，看來等車是無望了，于是大家決定走上去?？纯幢?，已經(jīng)7點鐘了。
風(fēng)雪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放肆了。上山的路正好是頂風(fēng)，我把頭套帶上，還有防護鏡，相機揣在衣服里。達仁背起大包和W走在前面，L好象有些喘不過氣來，我陪她在后面走。所幸山路因為通車，所以不是很陡，大家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雪而行。達仁和W在前面不時停下來等我們，L說有些頭痛，停下來服用了幾片芬必得，步伐盡量邁得小些，在這漫天的大雪中，四個人繼續(xù)上行。左邊山下的村莊在暮色中越來越小，自己呼出的熱氣將頭罩的嘴巴處弄濕然后變得冰涼，熱氣還讓眼鏡里一片模糊，我只能不停地抹去水汽。達仁總是安慰式地說快到了，但拐了許多彎后，發(fā)現(xiàn)還是在往上爬。
天色黑了下來，嵯峨的山體襯在入夜前后一點光亮中，顯得突兀怪異。只穿了一條牛仔褲，大腿處已經(jīng)被雪打濕了，但已經(jīng)沒有感覺，只是一心想著快些到寺里，吃點東西就睡。這時早忘了這條路也就是那條死去的肉身被帶上來，準備升入天堂的路。前方突然傳來W的叫聲，抬起被風(fēng)雪砸低的頭望去，在黑黢黢的山體旁隱約看到一盞朦朦朧朧的黃燈，微弱的燈火襯出大殿的一個檐角，興奮地感到瞳孔開始放大，急忙告訴后面的L，她也為自己挺到目標而興奮地叫了起來。
店前是一小塊空場，已經(jīng)挺了幾輛車，被厚厚的雪蓋著，耳邊是不同方向傳來的狗叫聲，卻看不見它們的蹤影。我們進到店外的招待所，臺階上的雪早被踩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很滑，要小心的慢慢上。終于可以在屋里暖和一下了，這時其它房里的藏族民工也都湊了近來，做在我們對面，語言不通，只是看著我們。W把自己的煙拿出來分給他們，氣氛一下熱鬧了起來。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面條端了上來，很快就被我們消滅掉。褲子被發(fā)燙的身體給烘干了，腳也開始有感覺了。
一個會漢話的管事喇嘛進來，給我們講好住宿的價錢，然后問想不想看天葬，我先試探地問可以看嗎？他點頭說要15塊錢，明早我來叫你們。還真的有些累了，民工卻沒有走的意思，W又發(fā)了一圈煙，達仁起身說要下山回家，被我們堅決制止，讓他和我們一起睡在屋里。說好明早一起看天葬，原來他也想看看，畢竟他就住在山下，很久以后的將來這里也許是他的歸宿地。
就這樣一夜睡到天亮，出來屋外，昨夜在暗地里吼叫的狗兒們也都顯身在被雪覆蓋的空場上，幾個喇嘛在掃著雪。下面的山谷和對面連綿的大山已經(jīng)是一片銀色的世界了。沿著大殿下面山崖邊的小路繼續(xù)上行，很快就走到了天葬臺。這里是一大塊緩坡，山頭的白塔下面是用鐵柵欄圍起來，外面是向更高處延伸的無數(shù)經(jīng)幡，在雪后清晨的微風(fēng)中吟頌著寫在自己身上的經(jīng)文。
柵欄內(nèi)已經(jīng)有人在掃開覆蓋在石臺上的積雪，旁邊的桑煙爐內(nèi)冒著煙。一個人向我喊了幾聲，招手示意我們進去。達仁和W進去后就蹲在很遠的地方看，我有向前走了點，大約離臺子有15-20米的距離，而L就躲在我身后從我肩膀上望過去。對我來說這可能是第直面沒有任何修飾的生命之后發(fā)生的情境，好象也從來沒有認真考慮如何去面對實際上組成人生活一部分的這樣的時刻。只記得去年在鳳凰的街上見過喪事，很多人在街上吃喝。而現(xiàn)在自己就突然面對這后了結(jié)的時刻。
也許是看到升起的桑煙，禿鷲越來越多，站在靠近柵欄的雪地里，張開翅膀象是迎接著什么。我回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山梁上一個黑點在向我們移動，原來是寺里的一個喇嘛。他走在被雪覆蓋的山梁上，背景就是山谷那邊的大山，那場景就象他走在天外一樣。他和在場的人打了招呼，就做在小房子邊的石頭上念起渡亡經(jīng)，天葬師開始工作了。死者的家屬是不到場的，都是朋友同事把肉身送到這來，這些人好象也不愿在近處面對這樣的時刻，站到我前面不遠的地方，只是不時地回頭看上幾眼。
天空轉(zhuǎn)晴了，陽光也撕開云層灑到下面白茫茫的大地上，經(jīng)幡的顏色變得鮮艷起來。幾個藏族的小孩也進來觀看，不知他們能否理解這些人在做什么，這樣的時刻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起碼我希望是這樣。經(jīng)念完了，喇嘛起身離開。送肉身來的人塞給他些錢以示感謝，他推脫了一陣收下了。走過我身邊時停了下來，問起我的來歷，幾句寒暄后，伸出手來和我握手，然后一人又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寺里。
陽光越來越強了，雪的反光刺痛了眼睛，我們也起身離開回寺里，按小二的請求我在雪地里撿了根禿鷲羽毛帶給他，說是可以辟邪。寺里也開始有了生氣，已經(jīng)來了幾輛車，可能來朝圣的。大殿里的喇嘛們正在做早課念經(jīng)，然后靜靜地吃起早飯。我隨著朝圣的人在寺里轉(zhuǎn)，院子里一群人在地上坐成一排，用木棍擊打著黃色的泥巴，泥漿飛濺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家唱著歌大笑著，打好的泥巴被放到模子里壓成佛像。
從佛殿的頂上俯瞰整個山谷，下面的村莊在雪后清澈的空氣里歷歷在目，寺廟的金頂在陽光下奕奕生輝。這個寧瑪派的寺廟的確位處險要，易守難攻，可很多很多年前還是曾遭薩迦派滅寺，不知有多少佛的信徒就慘死在這通往天堂的路邊。而今直貢提寺也在慢慢地恢復(fù)它原有的規(guī)模。
寺里開回拉薩的班車要等路上的冰化掉才敢下山，我們在房間外的臺階上和剛來的幾個人聊天，他們熱情地請我們和青稞酒，看著喇嘛們打雪仗。他們是拉薩單位里的干部，今天也是送肉身上來，說著指了指大殿門外一個正方形的木箱，我雖然注意到了，卻沒想到這里面放的就是他們單位的原工會主席。接待我們的喇嘛說，這幾天還會有肉身送上來。
下山的車終于開動了，在山下的村子里一個大院門口停下，大門的上橫跨著金屬做的拱門，正中是顆紅五角星，應(yīng)該是文化革命時留下的吧。車在這里等人，達仁笑著和我們握手告別。記得我們曾問過他將來是否也要天葬，他笑著說是。來時的司機也是這樣肯定地回答我們的，也許他們會覺得我們的問題很莫名其妙，因為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事。就象他們說的，“我們藏族就是天葬。”
車開了，我拉開沾滿霧氣的玻璃，視線越過拱門上的紅星向高處望去，雪后直貢提寺的金頂依舊在陽光下閃動著光芒。
很多年沒有喝白酒了，這樣的氣氛讓我也忘了旅行書籍上勿喝酒的忠告。記得剛到拉薩那晚，酒吧迎來了今年的頭一批客人，幾個老外，大家哄他們喝摔酒，結(jié)果不知深淺的老外喝上了癮，連叫了N輪，后來半夜回去時，一*就坐到了街上，第二天說，回到雪域賓館找不到自己的房間，在樓道睡了一夜。
看著熱酒的鍋里冒出來的水汽，幾口熱酒下去后，身體也舒服了許多。這樣的天氣暫時讓我打消了去阿里的念頭，聽說已經(jīng)有車因為雪退了回來?？吹轿艺扉e逛，大家建議我去直貢提寺走一趟，而且就在墨竹工卡地區(qū)，很壯觀的寺廟，更神秘的是，那是西藏大的天葬臺。
打聽好了車次，幾天后的一個早晨，和北京來的兩個MM，W和L一起來到東郊汽車站。直達的班車已經(jīng)走了，只有搭乘9點多經(jīng)過直貢曲的班車。班車是那種七八十年代的寬大的客車，頂上已經(jīng)放了高高的行李，車里也放著酥油之類的貨物。我們?nèi)齻€的裝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幾個大眼睛的藏族小伙子，笑著問我們?nèi)ツ睦?，我們也正好也打聽下一步的路線。結(jié)果被告之，這時候去寺里的班車可能已經(jīng)趕不上了，只能在直貢曲等過路車。
車出了墨竹工卡就離開了去八一鎮(zhèn)的平坦公路，沿著河向山區(qū)開去。河谷很寬闊，河水還在枯水期，河灘上的石頭*露著，兩邊的高山還是一片枯黃。車緩慢地走過一個個掛著經(jīng)幡的小村莊，幾座佛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邊。下午的某個時候，車到了直貢曲，這是一個岔路邊的村子，司機指著另一條山路說，那是去直貢寺的路，然后載著其他人向另一方開走了。路口邊的一個門口掛著“直貢提寺接待站”的牌子，里面可以住宿。班車已經(jīng)開走了，讓兩個MM在路口等過路車，我到村里去詢問有無車租。
一個小學(xué)生湊了過來，告訴我只能坐拖拉機進去了，帶我到他家里，大人恰好不在，然后又帶我去了一個家庭旅館，比接待站便宜些。兩個MM因為在拉薩還有安排，所以想今天直接趕到寺里。在接待站門外等車，和一個開摩托來的藏族小警察聊天，他漢語非常好，曾在北京呆過。一會兒，來了個開北京吉普2020的商人，車里放的都是卡墊，看到我們后，愿意拉我們過去，價格倒不低150塊三個人，我們只能答應(yīng)了。他把卷起來的卡墊攤開鋪在座位上，兩個MM就坐在后面。
一陣爬升后，車又行使在山谷里，外面天氣陰了起來，還刮起了風(fēng)，兩個MM在后面昏睡過去。在顛簸的沙石路上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彎，就聽司機說“到了”。抬眼望去，只見迎面遠處高高的山梁上聳立著一座金頂，寺廟是在一座崖壁上，規(guī)模不小。司機指著離寺有一段距離的更高處說“那就是天葬臺了。”
司機把我們停在山下山谷里的村子里，說這樣的天氣肯定會下雪，他不敢開上去，否則今天就下不來了。村莊就正好在寺廟正下方，我們只能高高地仰望。步行有兩條路上山，一條是陡直從寺下面爬，另一條沿車道走出村很遠，然后沿車行的緩坡上山，距離遠很多。兩個MM看了陡直的山路后，堅決不爬，我們只有回到村里小店里等上去的車。
雪花開始飄下來，而且夾著風(fēng)打在臉上，不一會兒，地上已經(jīng)是白茫茫一片了。還是沒有車上去，我看到那邊停著輛農(nóng)用車，就到走到車后面的院子里詢問。屋里有幾個人在聊天，我在院門口高聲說“你好！，可以進來嗎？”里面的人也高聲把我讓了進去。在他們邊上坐下，喝著酥油茶，問可否租車上山去，幾個人紛紛搖頭拒絕說“這樣天氣誰敢開車上去?！睕]有辦法出來，當中一個叫達仁的小伙子跟了出來說愿意帶我們走上去，要20塊?；厝ズ蛢蓚€MM說了，看來等車是無望了，于是大家決定走上去?？纯幢?，已經(jīng)7點鐘了。
風(fēng)雪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放肆了。上山的路正好是頂風(fēng)，我把頭套帶上，還有防護鏡，相機揣在衣服里。達仁背起大包和W走在前面，L好象有些喘不過氣來，我陪她在后面走。所幸山路因為通車，所以不是很陡，大家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雪而行。達仁和W在前面不時停下來等我們，L說有些頭痛，停下來服用了幾片芬必得，步伐盡量邁得小些，在這漫天的大雪中，四個人繼續(xù)上行。左邊山下的村莊在暮色中越來越小，自己呼出的熱氣將頭罩的嘴巴處弄濕然后變得冰涼，熱氣還讓眼鏡里一片模糊，我只能不停地抹去水汽。達仁總是安慰式地說快到了，但拐了許多彎后，發(fā)現(xiàn)還是在往上爬。
天色黑了下來，嵯峨的山體襯在入夜前后一點光亮中，顯得突兀怪異。只穿了一條牛仔褲，大腿處已經(jīng)被雪打濕了，但已經(jīng)沒有感覺，只是一心想著快些到寺里，吃點東西就睡。這時早忘了這條路也就是那條死去的肉身被帶上來，準備升入天堂的路。前方突然傳來W的叫聲，抬起被風(fēng)雪砸低的頭望去，在黑黢黢的山體旁隱約看到一盞朦朦朧朧的黃燈，微弱的燈火襯出大殿的一個檐角，興奮地感到瞳孔開始放大，急忙告訴后面的L，她也為自己挺到目標而興奮地叫了起來。
店前是一小塊空場，已經(jīng)挺了幾輛車，被厚厚的雪蓋著，耳邊是不同方向傳來的狗叫聲，卻看不見它們的蹤影。我們進到店外的招待所，臺階上的雪早被踩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很滑，要小心的慢慢上。終于可以在屋里暖和一下了，這時其它房里的藏族民工也都湊了近來，做在我們對面，語言不通，只是看著我們。W把自己的煙拿出來分給他們，氣氛一下熱鬧了起來。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面條端了上來，很快就被我們消滅掉。褲子被發(fā)燙的身體給烘干了，腳也開始有感覺了。
一個會漢話的管事喇嘛進來，給我們講好住宿的價錢，然后問想不想看天葬，我先試探地問可以看嗎？他點頭說要15塊錢，明早我來叫你們。還真的有些累了，民工卻沒有走的意思，W又發(fā)了一圈煙，達仁起身說要下山回家，被我們堅決制止，讓他和我們一起睡在屋里。說好明早一起看天葬，原來他也想看看，畢竟他就住在山下，很久以后的將來這里也許是他的歸宿地。
就這樣一夜睡到天亮，出來屋外，昨夜在暗地里吼叫的狗兒們也都顯身在被雪覆蓋的空場上，幾個喇嘛在掃著雪。下面的山谷和對面連綿的大山已經(jīng)是一片銀色的世界了。沿著大殿下面山崖邊的小路繼續(xù)上行，很快就走到了天葬臺。這里是一大塊緩坡，山頭的白塔下面是用鐵柵欄圍起來，外面是向更高處延伸的無數(shù)經(jīng)幡，在雪后清晨的微風(fēng)中吟頌著寫在自己身上的經(jīng)文。
柵欄內(nèi)已經(jīng)有人在掃開覆蓋在石臺上的積雪，旁邊的桑煙爐內(nèi)冒著煙。一個人向我喊了幾聲，招手示意我們進去。達仁和W進去后就蹲在很遠的地方看，我有向前走了點，大約離臺子有15-20米的距離，而L就躲在我身后從我肩膀上望過去。對我來說這可能是第直面沒有任何修飾的生命之后發(fā)生的情境，好象也從來沒有認真考慮如何去面對實際上組成人生活一部分的這樣的時刻。只記得去年在鳳凰的街上見過喪事，很多人在街上吃喝。而現(xiàn)在自己就突然面對這后了結(jié)的時刻。
也許是看到升起的桑煙，禿鷲越來越多，站在靠近柵欄的雪地里，張開翅膀象是迎接著什么。我回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山梁上一個黑點在向我們移動，原來是寺里的一個喇嘛。他走在被雪覆蓋的山梁上，背景就是山谷那邊的大山，那場景就象他走在天外一樣。他和在場的人打了招呼，就做在小房子邊的石頭上念起渡亡經(jīng)，天葬師開始工作了。死者的家屬是不到場的，都是朋友同事把肉身送到這來，這些人好象也不愿在近處面對這樣的時刻，站到我前面不遠的地方，只是不時地回頭看上幾眼。
天空轉(zhuǎn)晴了，陽光也撕開云層灑到下面白茫茫的大地上，經(jīng)幡的顏色變得鮮艷起來。幾個藏族的小孩也進來觀看，不知他們能否理解這些人在做什么，這樣的時刻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起碼我希望是這樣。經(jīng)念完了，喇嘛起身離開。送肉身來的人塞給他些錢以示感謝，他推脫了一陣收下了。走過我身邊時停了下來，問起我的來歷，幾句寒暄后，伸出手來和我握手，然后一人又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寺里。
陽光越來越強了，雪的反光刺痛了眼睛，我們也起身離開回寺里，按小二的請求我在雪地里撿了根禿鷲羽毛帶給他，說是可以辟邪。寺里也開始有了生氣，已經(jīng)來了幾輛車，可能來朝圣的。大殿里的喇嘛們正在做早課念經(jīng)，然后靜靜地吃起早飯。我隨著朝圣的人在寺里轉(zhuǎn)，院子里一群人在地上坐成一排，用木棍擊打著黃色的泥巴，泥漿飛濺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家唱著歌大笑著，打好的泥巴被放到模子里壓成佛像。
從佛殿的頂上俯瞰整個山谷，下面的村莊在雪后清澈的空氣里歷歷在目，寺廟的金頂在陽光下奕奕生輝。這個寧瑪派的寺廟的確位處險要，易守難攻，可很多很多年前還是曾遭薩迦派滅寺，不知有多少佛的信徒就慘死在這通往天堂的路邊。而今直貢提寺也在慢慢地恢復(fù)它原有的規(guī)模。
寺里開回拉薩的班車要等路上的冰化掉才敢下山，我們在房間外的臺階上和剛來的幾個人聊天，他們熱情地請我們和青稞酒，看著喇嘛們打雪仗。他們是拉薩單位里的干部，今天也是送肉身上來，說著指了指大殿門外一個正方形的木箱，我雖然注意到了，卻沒想到這里面放的就是他們單位的原工會主席。接待我們的喇嘛說，這幾天還會有肉身送上來。
下山的車終于開動了，在山下的村子里一個大院門口停下，大門的上橫跨著金屬做的拱門，正中是顆紅五角星，應(yīng)該是文化革命時留下的吧。車在這里等人，達仁笑著和我們握手告別。記得我們曾問過他將來是否也要天葬，他笑著說是。來時的司機也是這樣肯定地回答我們的，也許他們會覺得我們的問題很莫名其妙，因為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事。就象他們說的，“我們藏族就是天葬。”
車開了，我拉開沾滿霧氣的玻璃，視線越過拱門上的紅星向高處望去，雪后直貢提寺的金頂依舊在陽光下閃動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