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媒體時代的建筑理論與批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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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哲學
    把當前建筑理論與批評(世界范圍內,亦包括中國)的繁華的表象剝去,剩下的是什么呢?哲學,僅僅是哲學,哲學的理論,哲學的語言。建筑學界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哲學發(fā)生如此濃厚的興趣。后現代主義、解構主義、新現代主義、現象學、語言學、符號學……20世紀所出現的哲學理論幾乎都被建筑師與理論家引用或移植到建筑學體系中來,形成各種建筑理論與批評的系譜。
    雖然我們不能排除有些建筑師不過是把這些時髦的哲學作為抬高自己身份的藻飾⑥,但不可否認的是世界范圍內仍有相當一部分建筑師在實踐著他們所理解或誤解的哲學家的哲學。例如,埃森曼在威克斯勒視覺藝術中心和其他一些藝術作品中,把解構主義哲學家德里達“取消中心”和“文本的游戲”思想作出了建筑形象上的直觀表達,建筑成為其哲學思想在現實世界中的載體。
    除了那些認真實踐著其所追奉的哲學思想的建筑師之外,也有相當多的建筑師拒絕承認建筑理論和批評家為其貼上的流派標簽。他們認為屬于哪一種建筑流派并不重要,關鍵是要如何解決建筑“此時此地”的問題,即解決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的建筑形式與功能問題——這仍屬于現代主義建筑的大范疇。
    現代主義在20世紀后40年中得到不斷的反思與修正,從60、70年代后現代主義的強烈反叛與解構主義對中心的消解開始,現代主義建筑思想與哲學就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中尋求新的語言系統(tǒng),以突破到處通用的呆板的“國際主義”。最初時的 “反叛”意味著對“異質標準”(后現代主義的主張之一)與“不穩(wěn)定性”(解構主義的主張之一)的追求,亦即從內部破壞先前現代主義作為一種“常態(tài)科學”的基礎構架,倡導沖突和論爭,以異于現代主義建筑審美的標準來創(chuàng)造和實踐新的建筑理論。
    20世紀是建筑與哲學關系最親密的一個世紀。
    5.語言
    20世紀后半葉,在反現代主義的理論中最有語言沖擊力的當屬文丘里《建筑的復雜性與矛盾性》。該書第一章“錯綜復雜的建筑:一篇溫和的宣言”本身就是對英國18世紀的一篇諷刺散文《一篇溫和的建議》的戲擬。雖名為“溫和的宣言”,其實并不溫和,相反卻極為激進,它表達了對現代主義僵死的、教條的美學規(guī)范的深刻嘲諷和批判。
    隨著后媒體時代的來臨,語言的張力逐漸讓位于形象的狂歡,語言的批判能力逐漸疲軟。從現代主義的大纛——《走向新建筑》(柯布西耶)到文丘里的《建筑的復雜性與矛盾性》,再到當代西方的建筑理論文本,我們會發(fā)現語言力量的逐漸消解。對現代主義的批判力度以后現代理論文本為最,而其后的理論都是對現代主義建筑理論某種程度上的“歸順”。而西方哲學界在20世紀80年代以降,后現代主義也發(fā)生了明顯的轉向,后現代哲學著作中的非理性主義與虛無主義較之早期的后現代有所收斂,但卻是更為激進的民主主義,“試圖借鑒后結構主義與后現代對現代理論的批判重建理性、批判、能動性與民主”⑦。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20世紀建筑理論與批評的語言立場與哲學的語言立場何其相像。
    其實語言的立場反映批評的力度,它反映出一種建筑哲學是對另一種建筑哲學的全面否定還是部分改進。在中國,因為當前還沒有形成完備的現代建筑理論體系,只有整體移植西方的建筑理論,所以,我們難以看到有深度的建筑理論與批評。更兼后媒體時代形象審美漸成主導,建筑藝術在造型藝術中又是與大眾關系較密切的一種形式,故而關于建筑的批評也以一種更為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出現——本體的建筑+邊緣化的語言。這也是當下中國建筑批評整體滑坡的一個標志。
    三、作為與不作為
    西方當代建筑理論語言中最近出現了一種“玄學”傾向,雖然遠非主流,但卻存在不良的導向。在一次公開的采訪中,弗蘭克·蓋里曾談到他所設計的古根海姆博物館,他說,博物館的形象在他到達畢爾巴鄂的第一天晚上就出現在腦海中,并形諸于草圖。畫好那張草圖后他就再也沒翻出來看第二眼,直到建成后很久,他的助手從草圖堆里找到了這張圖,居然與建成的一模一樣。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蓋里將這一現象歸于魔力的作用,是在魔力的召喚下,完成的這座建筑。蓋里對建筑成因的解釋顯然有唯心的一面,它掩蓋住了要真正建成一座出色的建筑所需要的對功能及形式進行反復推敲的實質,簡化了建筑創(chuàng)作中艱難的美學探索過程,言雖簡,意未盡。
    類似蓋里的關于建筑的言說預示著新“玄學”語言時期的到來,在西方,因為有跨越整個20世紀的現代主義建筑完備的發(fā)生發(fā)展背景為參照系,所以構不成對建筑設計與理論正常發(fā)展的侵襲,而在中國,因本土體系的柔弱,這樣的語言與批評只會引起新一輪的理論方向的盲目與無所適從。我們有目共睹的是,在中國本土,國外建筑師不斷推出新作,無論怎樣的大工程中標或實施,都普遍缺乏有力度的建筑學價值意義上的批評,建筑界整體表現出“失語”狀態(tài),顯示出一種主觀的不作為。
    面對西方各式的建筑理論以及充滿“玄學”色彩的建筑話語,不作為顯然是一種不太正常的現象。中國的建筑媒體可以做一些有預期結果的事情:一、推進建筑學價值內核的確立,在對現代主義的不斷完善中化解西方后現代所提出的種種矛盾,不如此,無以有正確的方向;二、繼續(xù)推進建筑學與公眾的互動,激活建筑學的邊界,不如此,建筑理論與批評無以有大眾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