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供應鏈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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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范圍的比較優(yōu)勢重組早就開始,可不少中國公司還是難免邊緣化的感覺。
    供應鏈就是契約鏈,任何一個契約不能履行,要影響整個契約責任鏈條。我們也指出,轉型的中國經濟還要外加一個“因市場以外因素不能履約”的特別困難。如何對付上述雙重難題,是研究實際經驗的一個重點。本期討論其中一個題目:中國公司介入全球供應鏈。
    無處不在的跨國化
    令人感嘆,現(xiàn)在找一家與全球供應鏈完全無關的公司不容易。不是嗎?從珠江三角洲的鞋廠、成衣廠、鋰電池廠到內蒙古的乳品廠,車間里的當家設備,差不多都是德國造。四年前在山西晉中,看一家民企用煤渣“冷制”建材,設備也是從德國進口的。走進海螺集團在蕪湖開發(fā)區(qū)大如飛機倉庫的廠房,幾十條塑鋼型材生產線一字排開,全部是最新的德國機器。是的,中國公司用德國設備(或其他國家機器)制造中國產品,司空見慣,不是新聞了。
    產出品呢?開放早期,好像還有個“國產化率”的管制政策,規(guī)定怎樣提高國產化率。記得那時候的上海桑塔納轎車,開車師傅的臉色隨國產化指數(shù)提高而難看?,F(xiàn)在的情形完全不同了。從汽車、手機、電腦到家用品,把最終產品“解析”開來:部分進口,部分歐美品牌亞洲造(比如印尼、馬來西亞制造),部分國際品牌中國造,部分中國牌子中國造,部分中國牌子外國造。各種組合,應有盡有。不妨看看你的手機吧:舉凡外殼、涂料、造型、屏幕、天線、電路板、芯片、電池,再追溯原材料、配件、專利和生產設備。如果你一追到底,不涉及八國至少也有三國。
    用人方面的國際化也出現(xiàn)了。最早引起注意是聽科龍創(chuàng)業(yè)老總潘寧談,日本家電技術人才“過?!?,于是科龍到日本設研究所,雇日本工程師開發(fā)產品。后來看到江門市一家摩托車公司,聘來十幾位日本工程師———連同全家———到公司工作。上個月在浙江橫店集團,見一位日本工程師正襟危坐在研發(fā)部辦公室上班,誰也不特別介紹,原來已聘用了2年。年前在華為聽孫董事長講:22000名員工當中,外籍雇員3400人!這不是逛上?;春B罚膊皇亲鴩H航班,這是中國公司的日常工作,華洋雜處,見多了就不怪。
    牌子也是全球鏈中的一環(huán)。在美國讀書時,聽過不少日本公司大肆收購國際的故事。現(xiàn)在似乎開始輪到中國。本專欄介紹過的中集集團———去年生產了全球集裝箱總產量的58%———下一個目標是進入每年200億美元的全球掛斗車(trailer)市場,為此他們先收購一家美國公司,以“中國成本”制造的部件到美國組裝,再用美國牌子賣。去年兩大經濟新聞,TCL和聯(lián)想的跨國收購,均是更大的手筆。據說市場上不看好者甚眾。我的看法,不管別人怎樣看,選走這條路線的中國公司將越來越多。
    “成本壓力”新解
    為什么呢?容易的答案是成本壓力。要當心的地方是,成本是一個價,市場準則不單是對產品或要素的“量”定價,而且對“質”定價。在質量相若的前提下,價低者才具成本優(yōu)勢。這樣來看,德國機器、日本工程師和某些美國牌子,把質的因素考慮進去后具有不能抵抗的價格優(yōu)勢。這是當今經濟的重要動向:在全球范圍內把滿足一定質量要求、最有成本競爭力的要素盡可能地組合到一起。
    全球范圍的比較優(yōu)勢重組早就開始,可不少中國公司還是難免邊緣化的感覺。不是說沒有置身于全球供應鏈之中,問題是相當多的中國公司及其產品,在全球供應鏈中僅占據其中一環(huán)———低勞動成本的制造或組裝。從附加價值分配著眼,中國公司似乎太吃虧。幾年前輿論頻頻問:民族工業(yè)怎樣了?近年的問題有轉變:有沒有自主品牌?變來變去,對“邊緣”地位心有不甘之情沒有變。
    情歸情,問題卻要提對頭。當今世界,從公司組織到產品的全部要素,皆由本民族生產、本民族擁有的“民族產業(yè)”,我認為再也難找。不是一定沒有,而是在合理的代價下不會有。不惜一窮二白的“民族產業(yè)”,誰真的欣賞呢?同樣道理,一點也不假手他人、完全由“自己”創(chuàng)立和管理的———技術、專利、軟件、硬件———在合理的代價下,找也難。兩百年前斯密創(chuàng)下的分工定律,已經包含了“誰也不能通吃全球供應鏈”的現(xiàn)代含義。
    這山望著那山高
    真正的問題是同在全球鏈上,肥的環(huán)節(jié)甚肥,瘦的甚瘦。話說愛迪生生前查機器,只在病灶處畫一個圈就收美金1萬。收費畢,愛翁明說:畫一個圈收費1元;知道畫在哪里,收費9999元。刺激中國企業(yè)家的問題是:為什么我們老做要畫1萬個圈的辛苦生意?什么時候我們也可以畫一個頂他一萬個?
    要害是“知道畫在哪里”。經濟競爭是知識競爭———不但是技術知識,而且包括組織管理知識和市場知識。由于知識的累計不容易看到,所以粗糙的觀察,會以為憑累計的知識在市場上取酬,好似地主收取地租,是無端端“剝削”他人的行徑。不是這樣的。只要市場對知識出價,知識租金就消滅不了。獲取知識租金可靠辦法,是對知識投資,也就是學習。
    學習要講策略。比較可取的辦法,是“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今天只能掙辛苦錢嗎?不要放棄,否則任何明天的龐然大計也無從談起。不過,還是應該“想入非非”———對愛迪生畫圈的本事,心向往之。英國工業(yè)革命以來的經驗應該是可靠的。除了上面講過的誰也不能全球通吃,還有一條:畫辛苦圈的個人、公司、地區(qū)和國家,持續(xù)對知識投資,一點一滴積累,一手一手嘗試,總有一天可以瀟灑畫圈的。這山望著那山高,是有看頭的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