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儒學文化——儒學地位的提升與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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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儒學在隋朝尚存在多少問題和困境,但伴隨著隋朝在政治上的南北統(tǒng)一,儒家學術確實表現(xiàn)出相當明顯的統(tǒng)一趨勢,這種趨勢不僅表現(xiàn)在儒家學術南北差異的逐漸消失和彌合,而且充分表現(xiàn)在儒家學者已開始能夠以坦然的心態(tài)面對釋道二教,既站在儒家立場批判釋道二教的思想異端,也能大度吸收和融化釋道二教的"合理 "思想要素。然而,隋朝的立國歷史畢竟過于短暫,儒家學術的這種趨勢在隋朝只是顯露端倪,而真正將這種趨勢變?yōu)楝F(xiàn)實,并由推動這種現(xiàn)實向理學過渡的還是唐朝的那些政治家和儒者。
    漢代儒學重在明經,魏晉儒學重在義理,南北朝諸儒雖抱殘守缺,但當漢學已逝、唐學未興的絕續(xù)之際,南北諸儒所倡導的逐字逐句注釋經典的"義疏之學 ",實對唐代儒學的發(fā)展具有先導作用唐朝統(tǒng)治者對于儒學基本上是尊重和提倡的,然而由于儒釋道三教沖突與斗爭的復雜背景,因而在各個時期的表現(xiàn)并不完全一致。唐朝建國之初,原則上是以儒釋道三教并舉作為思想文化領域的基本國策。高祖李淵個人對儒學甚有好感,頗重儒臣,即位之始,就下令恢復學校,置國子、太學、四門生,合三百余員,郡縣學亦各置生員,為儒學的恢復提供了基本前提和條件。武德二年(619)又下詔說:"膚君臨區(qū)宇,興化崇儒,永言先達,情深昭嗣。宜令有司于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時致祭。仍博求其后,具以名聞,詳考所聞,當加爵�",明白提倡"儒學聿興"。并不時親臨國子學釋奠,聽諸生講解經義。武德三年,唐王朝在討平東夏之后,海內無事,更銳意于儒學,在太宗的倡議和直接組織下,于秦府開支學館,廣引文學之士,以杜如晦、房玄齡、虞世南、搐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陸德明、孔穎達、許敬宗等十八人各以本官兼署學士,分班輪值,講述儒學義理。
    李淵、李世民父子對儒學的贊許與支持,無疑有助于改變儒學在隋朝居于三教之末的局面,并為三教合一提供現(xiàn)實的可能。然而從儒家學者的內在心情看,他們既無法忘懷儒術獨尊的輝煌歲月更難以真正與釋道二教和平共處,良性互動。因而,當他們遇到李淵父子這樣明確支持儒學的統(tǒng)治者時,他們不是保持適度的姿態(tài)去發(fā)展儒學,并為釋道二教留下必要的生存空間,而是站在強硬的立場上,堅決排斥釋道二教。武德七年(624),太史承傅變在所上《請除去釋教》疏中說:"佛在西域,言妖路運;漢譯胡書,恣其假托。故使不思不存,削發(fā)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演其妖書,述其邪法,偽啟三途,謬張六道,恐嚇愚夫,詐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識者??;不察根源,信其矯詐,乃追既往之罪,虛規(guī)將來之福;布施一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其有造作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禮佛,門誦佛經,晝夜忘疲,規(guī)免其罪。且生死壽天,由于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乃謂貧富貴賤,功業(yè)所描,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廣顯而易見,傅奕是站在傳統(tǒng)儒學的立場上排斥佛教的。
    排斥佛教或許有利于儒學的發(fā)展,但并不必然合乎統(tǒng)治者的利益。唐初統(tǒng)治者的真實想法,是儒釋道三教并重,既不允許儒學一枝獨秀或獨尊,當然更不可能徹底排斥釋道二教。李淵在同一年所下的興學詔書說:"三教雖并,善歸一掇。沙門事佛,靈宇相望。朝賢宗儒,辟雍頓廢。公正以下,寧得不慚。"顯然是以三教并用為意識形態(tài)的基本原則。鑒于此,唐初統(tǒng)治者當然不會一味支持傅奕的反佛主張,李淵詔令百官議其事,唯太仆卿張道源稱變奏"合理",而中書令蕭王禹及佛教徒明概等人卻一味反對。明概在《決對傅奕度佛僧事》中說:"釋迦憫斯涂炭,哀其沈溺,陳經敦勸善以誘賢,制戒律禁惡以懲罪,皆令息妄歸真,還源返本。"佛教不僅是為了治天下而產生,而且其功能也并不比儒學差,"比手中原之地,上古之初,世樸時淳,書契未作,民澆俗偽,典籍方興。故周公不出于上皇,孔子唯生于下代,制禮作樂,導俗訓民,致治興風,匡時救弊,皆欲令止?jié)蚕⒏?,返素還淳,出于釋迦,其揆一也�"那么還有什么必要排斥佛教呢?于是由傅奕引發(fā)的這場爭論終李淵一朝不了了之。
    這樣說當然并不意味著博奕的反佛理論沒有產生絲毫影響。事實上,由于寺院經濟的惡性膨脹,以及寺院內部的混亂等,世俗王權在利用佛教的同時,也不能不對佛教的發(fā)展加以遏制。武德九年(626),李淵發(fā)布《沙汰僧道詔》,雖不像傅奕建議的那樣徹底廢除佛教,但其整頓、純潔宗教的想法顯然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對博奕反佛建議的回應。李淵說:"乃有猥賤之侶,規(guī)自尊高,浮惰之人,茍避徭役,妄為剃變,托號出家,嗜欲無厭,營求不息,出入閭里,周旋閫閫,驅策畜產,聚積貨物,耕織為生,估販成業(yè),事同編戶,跡等齊人,進違戒律之文,退無禮典之訓。至乃親行劫掠,躬自穿窬,造作妖訛,變通豪猾,每罹憲網,自陷重刑,黷亂真如,傾毀妙法。譬茲稂萎,有*嘉苗;類彼瘀泥,混夫清水。"如此混亂與不潔,不進行整頓與淘汰怎么行呢?于是李淵決定:"諸僧、尼、道士、女冠等,有精勤練行,守戒律者,并令就大寺、觀居住,官給衣食,勿令乏短。其不行精進、戒行有闕者,不堪供養(yǎng),并令罷退,各還桑梓。所司明為條式,務依法教,違制之事,悉宜停斷。京城留寺三所、觀二所,其余天下諸州,各留一所。余悉罷之。"這就是李淵對傅奕建議的回答。
    李淵沙汰僧道的決定雖然有利于儒學的發(fā)展和地位的提升但勢必破壞三教并立的格局,有損于唐王朝的政治統(tǒng)治,因此當這道詔令下達僅僅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李淵又下令撤銷這一決定,"其僧、尼、道士、女冠宜依其舊。"由此既可見唐初統(tǒng)治者對三教的真實心跡,也可知三教沖突在唐初是何等嚴重。
    李淵未能解決儒佛之間的沖突就傳位太宗李世民。李世民曾多次公開宣布"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朕所好者,唯堯、舜、周、孔之道�"然而出于現(xiàn)實政治的考慮,李世民也不愿破壞三教并立并用的既成格局。他在即位伊始,就向反佛健將傅奕問道:"佛道玄妙,圣跡可師,且報應顯然,屢有征驗,卿獨不悟其理;何也?”及聽傅奕復述"佛是胡中桀黠,欺誑夷狄,……于百姓無補,于國家有害"的觀點后,卻又"頗然之",表現(xiàn)出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
    儒釋道三教的沖突在唐初愈演愈烈,李世民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顯然無助于問題的解決,他雖然清醒地意識到佛教無益于治國:"至于佛教,非意所遵。雖有國之常經,固弊俗之虛術。何則?求其道者,未驗福于將來;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窮心于釋氏,簡文銳意于法門,傾帑藏以給僧祗,殫人力以供塔廟。及乎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假余息于庶蹯,引殘魂于雀彀。于孫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頃而為虛,報施之征,何其謬也�"然而,他既無法,也不愿真的廢佛教,而是即位之初,便下令"復浮屠、老子法"。
    李世民基于現(xiàn)實政治的考量不可能廢除佛道二教而獨尊儒術,但作為一代英主,他內心深處當然明白唐王朝真正應該依賴的精神支柱只能是儒學,他不止一次地說過: "朕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以為如烏有翼,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耳。"據記載,在他即位之后,繼續(xù)執(zhí)行為秦王時所制定的重儒政策,尊崇儒學,提倡教化,設弘文殿集四部之書二十余萬卷,殿側開弘文館,精選天下儒學名士于殿內講論經義,商討政事,或至夜分力罷。又詔勛賢二品以上之子孫來弘文館就學,為弘文館學生。貞觀二年,停以周公為先圣,始立孔子廟堂于國學,以宜父為先圣,顏子為先師。大征天下儒士以為學官。數(shù)幸國學,令祭酒、博士講論,并不時賜以柬帛。學生能通一經以上者,咸得署吏。又于國學增筑牛舍_干二百間,太學、四門博士亦置生員。是時四方儒士,多抱負典籍,云會京師。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蓄等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大于國學之內。"鼓筐而開講篷者八千余人,濟濟洋洋焉,儒學之盛,古背末之有也。"儒學的地位提升到了相當高的程度,在三教中居于中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