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在自然界與社會之間》之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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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科學的制造:在自然界與社會之間》之翻譯
     來源:翻譯研究
     據《科學時報》2001年7月13日,“知識分子相對過剩是稿酬偏低的又一個原因,記者問過一個科技出版社的編輯:大家都說稿費偏低,你們組稿容易嗎?他說,一點也不困難?!苯又撐挠种v了一個故事:某譯者抱怨翻譯稿酬太低時,該社領導說:“這樣的人有的是,別理他?!敝袊萍汲霭姹緛砭筒畹煤埽员┳詶?,于是我不敢說這樣的編輯(領導)沒有。但據我了解,就事實而言,中國嚴重缺少合格的科技翻譯人才,部分有見識的出版社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早就清楚科技翻譯人才的稀缺性,對譯者也十分尊重(不管是為了什么)。記者洪蔚所述的情況,倒是能夠解釋為何近幾年垃圾科普圖書不斷,出版者還自鳴得意。
     今日要說的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新出的《科學的制造:在自然界與社會之間》(科爾著,林建成、王毅譯,2001年3月,21.50元)。此書是科學社會學家評論科學知識社會學(SSK)的經典文獻,在學界有很大的影響。科爾(Stephen Cole)原是默頓學派的重要人物,與SSK本處于對立位置,他對SSK的評價更顯非同尋常??茽柗磳Α跋鄬χ髁x的建構論”而堅持“實在論的建構論”,他的新觀點在兩大對立學派之間架起了橋梁,對于促進科學社會學的健康發(fā)展有參考意義。上海人民出版社能夠購得中文版權,確實有眼光,可惜這譯文不怎么樣。
     首先這書名譯得就不地道。作者科爾用的是Making Science,應當直譯成《制造科學》。如果稍稍熟悉一點近些年國外的學術動態(tài),就會知道“v.+ ing + n. ”形式的書名極常見,如Changing Order(改變秩序), Writing Biology(書寫生物學), Crafting Science(捏造科學), Reading Women(閱讀女人), Constructing Quarks(建構夸克),Writing Culture(書寫文化)
     等等。
     翻開中譯本第2頁,原書印在封4的宣傳文字略經修改放在了這里。第一句便有“位于斯托尼布魯克的紐約州立大學”字樣,實際上Stony Brook通常譯作“石溪”。接著,Mary Frank Fox的一段話:“科爾的這本新書使他們面對建構主義的嚴肅質詢。必然性的也許是……”,查原書,此句為:“Cole's new book brings to bear a demanding appraisal of constructivism, and perhaps most consequentially,…”據我理解,原文的意思是,“科爾的新書對建構論進行了及時的評價,而且更重要的是,……”其中,“constructivism”一詞一般譯作“建構論”而不是“建構主義”。
     most consequentially與必然性不知怎樣扯到了一起。
     來到科爾寫的“序言”。開頭有一句“science was a uniquely rational activity.”中譯本譯作“科學是純理性的活動”,顯然不準確,而且容易造成誤解。本來uniquely就是“獨一無二”的意思,何必自作聰明?
     “序言”中譯文第3頁(英文第11頁)有一段:“我描述了‘傳統的’科學哲學家,或者說實證主義者的‘典型’觀點,以便考察這一派哲學同從60年代早期發(fā)展起來的科學哲學的重要區(qū)別?!弊x后莫明其妙。我印象中的科爾的行文,是極其通俗明確的,中文反而看不懂了。經查,英文卻是:“I am employing an 'ideal-type' image of 'traditional' philosophers of science,or positivist, in order to examine the major differences between this philosophy and that which has developed since the early 1960s." 這里有社會學中經常使用的一個關鍵術語ideal-type(理想類型,社會學家韋伯對此有專門討論),譯者似乎并不清楚。這段話的大意是,作者為了敘述清晰和方便,故意采用了人為抽象出來的理想類型,而非實際的情況。直譯為:”對‘傳統’科學哲學家或者實證主義者,我采用了一種‘理想類型’的形象,為的是考察這種哲學與20世紀60年代以來發(fā)展起來的那種哲學之間的重要差別?!?BR>     接著有一段:“正是他們中有一些人指出了新觀點的主要不足之處,這就是在資料上有些證據不足?!痹母静皇沁@個意思,原文為:“it was in fact some of these philosophers who introduced one of the main concerns of the new approach, the underdetermination of theories by data.”一定意思上譯者正好譯反了。科爾的意思是,老牌的傳統科學哲學家們也并非鐵板一塊,他們中有一部人也意識到傳統科學哲學的局限性,也著手發(fā)展新的理論,他們的一大貢獻就是,闡述了理論選擇中經驗數據對于理論的“未決性”,即僅憑當下有限的經驗資料,不足以就人們選擇什么樣的理論作出完全的判斷。顯然這里面有不少科學哲學的背景,譯者也沒把科學哲學中人們熟知的內容翻譯出來。這段文字大致可這樣翻譯:“事實上,正是這些哲學家中的一些人發(fā)展了新方法中重要的一部分內容,如數據對于理論的未決性?!?BR>     中文第5頁,有“專家評審中的意見一致和機遇”。查原文為“Chance and Consensus in Peer Review”。準確譯法為“同行評議中的偶然性與共識”。
     還是在這篇序言中,譯者將美國《科學》雜志的版權持有人,人們熟悉的“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竟然譯成了“美國藝術與科學研究院”。這反映了兩個問題:1)譯者并不熟悉AAAS這個的縮寫;2)對赫赫有名的《科學》雜志不熟悉。很難想象,搞科學社會學的人,竟然不知道這些。也許,譯者根本不是稿科學社會學的,若不是從事科學社會學研究的,又如何膽大到來翻譯科學社會學專業(yè)的學術著作?
     我相信,除了序言外,正文也不會好到哪里。讀罷序言,我已沒耐心繼續(xù)讀譯文,有興趣者可幫助審核一下正文譯得如何。我本想讓我的學生讀這個譯本,然后討論,現在只好做罷,還是讓他們直接讀英文吧。
     本來,科爾的英文是相當容易的,與其他大量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著作相比《制造科學》更是顯得輕松,沒想到也會譯得這么糟糕。補充一句,這并不是我發(fā)現的譯得最臭的書,譯得太差的,我都懶得評它。
     是稿費太低,也許是,也許還有別的原因。這些原因可能相互反饋,惡性循環(huán)。
     嗚呼,學術之不幸矣!如洪蔚小姐所言,“知識分子”也許真的過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