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愛過才知道心臟在哪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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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提著皮箱走到港口,準(zhǔn)備離開這個傷心地。正在等船,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陳小姐,要去旅行嗎?”是喬伊斯。我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故做冷漠地說:“不,永遠(yuǎn)離開?!?BR>    他走到我身旁,深深地看著我說:“我并不是像你想得那樣?!?BR>    海風(fēng)里,他的聲音有些蒼涼:“我當(dāng)初希望走進(jìn)政界,希望建立一種和睦的民族關(guān)系。我娶華人為妻,又怎么會歧視華人呢?但你要知道,我很為難,我要照顧土著的心理,要周旋在各種勢力中間,如果我被土著視為叛徒,就無法利用我的身份為華人做事了。”
    他又說:“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孩子明天就能救出來,轉(zhuǎn)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不要離開,不然,我會覺得更寂寞的……”
    我轉(zhuǎn)過臉,看著他瘦削的臉頰,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抖了一下,笑了,那一刻,甜蜜的種子同時在兩顆心里開了花。
    那是我終生無法忘記的一次散步。漸漸,夕陽沉沒到黝黑的海水里,月光下他第一次吻了我。喬伊斯擁著我輕輕地說:“我愛你。不過我仍然無法忘記我從前的妻子?!彼纳钋橹皇亲屛腋鼝鬯K粗鴮庫o的大海,又問:“蘇州是怎樣的城市?江南風(fēng)景是不是很美?”我笑著說:“蘇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我們?nèi)ブ袊?,開個咖啡館,你做老板,我是侍者。”
    銀色的波濤,仿佛我們相愛的誓言,輕輕地在耳邊回響。加勒比啊,我不會選擇遺忘,只會將此刻永生珍藏!
    過了幾天,那個孩子果然被營救出來,轉(zhuǎn)送到別的城市。在喬伊斯的巧妙安排下,這個孩子所繼承的遺產(chǎn)被委托給一家聲譽良好的基金會,直到他有足夠的能力獨立經(jīng)營為止。
    不過,喬伊斯也因此得罪了當(dāng)?shù)氐谋┝ι鐖F,甚至有風(fēng)傳要對他采取極端措施。我很是擔(dān)憂,催他趕緊動身,一起遠(yuǎn)走高飛。他終于同意了。我陪他辦理簽證,收拾行李,把那間咖啡店轉(zhuǎn)讓出去,這樣忙碌而幸福地過了一陣子。
    2001年7月7日深夜,金斯敦市突然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政府軍隊和持槍歹徒團伙發(fā)生了激烈的槍戰(zhàn),甚至波及西班牙鎮(zhèn),局勢一片混亂。喬伊斯日夜奔波在各個社團之間,力求平息事端。我在家夜夜無眠,擔(dān)心他的安全。當(dāng)他疲倦地回到家里,我哭了,懇請他不要再在此地逗留。他用手抖抖地擦干我的眼淚,終于答應(yīng)第二天就走。轉(zhuǎn)讓咖啡店的錢還沒有劃到賬上,但我寧肯不要,害怕厄運就在瞬間發(fā)生。
    第二天中午,陽光很好,西班牙鎮(zhèn)的街道上也安靜多了。我和喬伊斯已經(jīng)訂好了晚上的船票,很快就可以離開這里,去他向往的蘇州了。我去洗衣店拿干洗的衣服,他執(zhí)意要陪著我;一路上他挽著我的腰,不時對想像的中國描繪一番,逗得我直笑。到店門口,他說在外面等,我就獨自進(jìn)去了。取衣時,我都特別愉悅,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船票,兩張,放在我貼身的口袋里,都熨得有點兒熱了。
    外面忽然傳來幾聲流彈冷槍的聲音,接著行人的驚呼聲轟然而起,攪得我心慌意亂,提著衣服就往外跑。
    洗衣店門口竟然圍著一大堆人,我的心突突地跳起來。喬伊斯,你在哪里?我大聲地發(fā)狂地呼喊,卻沒有人答應(yīng)。我拼命地往人群里擠,是你嗎?喬伊斯?躺在地上的人是你嗎?
    我的腿直發(fā)軟,跪倒在喬伊斯身旁,手忙腳亂地拿衣服去堵住他往外噴血的胸口,親吻著他變得蒼白的嘴唇。喬伊斯定定地看著我,嘴巴一張一合,卻無法吐出哪怕一個音節(jié)。我緊緊握住那雙冰涼的手,把耳朵湊近他的嘴邊。他似乎是拼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說出那句話:“I love you……”他的眼睛帶著眷戀,慢慢合上了。我就坐在他身旁,坐到天黑,坐到風(fēng)起。離婚時我哭得天昏地暗,以為不會有更痛苦的時候了。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種冰涼的、艱難的淚水,被痛苦一滴一滴擠出來的眼淚,才是真正的凄涼沉重……
    我和喬伊斯計劃已久的田園夢,就這樣破碎了。喬伊斯生前的憧憬就是江南,于是我把他的骨灰?guī)Щ刂袊⒃谔K州郊區(qū)購買了一處公墓,獨自安葬了他。只有真正愛過了,才知道心臟在哪里,這輩子我不會再愛了。
    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2002年5月底,我在上海投資開了一家“牙買加之戀”的咖啡館,但委托給別人去經(jīng)營,我還是選擇了寫作和旅行。近期,我會回一趟牙買加,不僅是重走那刻骨銘心的愛情之旅;還要用自己的筆、自己的愛和關(guān)懷,去幫助當(dāng)?shù)氐娜A人社團。這是我先生未竟的事業(yè)。
    是的,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舉行婚禮,但喬伊斯就是我的先生,永遠(yuǎn)都會和我在一起。
    我也常去自己的咖啡館,坐在最角落的那個桌子旁,像喬伊斯一樣寂寞地翻看撲克牌。除了傾聽《昔日重現(xiàn)》,我也會偶爾沖侍者伸出一個手指,讓他把囑咐傳給鋼琴師,彈奏另一曲熟悉優(yōu)美的旋律。那就是喬伊斯最喜歡的第一支曲子,來自中國,最地道的東方江南經(jīng)典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