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課堂]《荷塘月色》之爭重現(xiàn)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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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月色》是朱白清的代表作,是公認的現(xiàn)當代文學“美文”,是公認的中學語文典范篇章。然而, 《荷塘月色》的主題、內(nèi)容、意味究竟是什么?《荷塘月色》在藝術(shù)上的特色究竟是什么?《荷塘月色》 “美文”的美究竟在哪里?可以說,自《荷塘月色》發(fā)表75年以來,一直也沒有得到令人心悅誠服的解釋。相反,那種聯(lián)系當時社會政治背景的表現(xiàn)了作者在*失敗后的苦悶心情,以及語言優(yōu)美等方面的概括,不僅沒有接觸到《荷塘月色》內(nèi)涵的主旨和藝術(shù)的特性,而且,對讀者特別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學生欣賞這篇美文沒有任何幫助,對人們理解這篇美文反倒形成了一種嚴重的錯誤誘導(dǎo),致使這篇美文被解釋之后,變得不可理喻。
    我以為《荷塘月色》表現(xiàn)的純粹是朱自清個人的情感。這種個人情感與那個時代的政治背景根本無關(guān);與另外文學作品的表現(xiàn)的革命主題根本無關(guān);與以蓮花的出污泥而不染的意象表現(xiàn)堅貞的情操根本無關(guān)。這種個人情感完全是屬于朱自清做為一個生命個體的內(nèi)心體驗。概括地說,《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一種潛意識愿望的表現(xiàn)。朱自清以“荷塘月色”的幻夢似的描寫,把潛意識中的美人原型和愛欲投射在了荷花的意象上,這就使荷花——《荷塘月色》成為朱白清潛意識愿望的象征。
    幻夢:超越現(xiàn)實的“另一個世界”
    長期以來,我們閱讀《荷塘月色》存在一嚴重誤區(qū),那就是認為《荷塘月色》是一個寫實的文本。無數(shù)的闡釋者都從寫實的角度去解釋《荷塘月色》的主題意義。我們是被朱自清的表面描寫所蒙蔽了,比如怎樣在“滿月的光里”離開妻子去游荷塘,荷塘景象如荷葉、荷花、荷色及月色的具體描寫,然后又回到妻子的身邊等等。但實際卜,《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一次幻夢即幻想。這幻夢來源于他的潛意識愿望。他是根據(jù)他的潛意識愿望重新幻想了一次月游荷塘。我們不是徹底否認朱自清的月游荷塘實際經(jīng)驗,我們所強調(diào)的是來自清《荷塘月色》的幻夢性質(zhì)。朱白清是以荷塘景象為素材做了一個投射潛意識愿望的夢。朱自清是借荷塘描寫,給他潛意識愿望賦形。這種幻想就比寫實的描寫具有了更深刻更豐富的內(nèi)容。榮格說:“幻覺是一種真正的原始經(jīng)驗?;糜X不是某種外來的、次要的東西,它不是別的事物的癥兆。它是真正的象征,也就是說,是某種有獨立存在權(quán)利,但尚未完全為人知曉的東西的表達”(u?!逗商猎律返膭?chuàng)作具有一種隱蔽的幻夢性質(zhì)。由于朱白清月游荷塘描寫得很具體,這種幻夢性質(zhì)就被遮蔽了,也就造成了人們從寫實的角度去理解《荷塘月色》的誤讀現(xiàn)象。
    既然《荷塘月色》是一種幻夢性的創(chuàng)造,我們也就只能從幻夢的角度重新闡釋它的象征所表現(xiàn)的“尚未完全為人知曉的東西”。
    《荷塘月色》的幻夢性特點是朱自清的有意創(chuàng)造:他要借“荷塘月色”之夢,脫離和超越現(xiàn)實,進人一種新的幻境。
    首先,作者為他脫離現(xiàn)實進人另一種幻夢境界描繪了一種朦朧的月色。“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是朦朧的月色,使作者與現(xiàn)實世界隔開:“月亮漸漸地升高了,墻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jīng)聽不見了”。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一是隨著月亮的升高,原先在馬路玩耍的孩子們已經(jīng)回家,所以“孩子們的歡笑,已經(jīng)聽不見了”;二是孩子們還在馬路上玩耍,但隨著月亮的升高, “孩子們的歡笑,已經(jīng)聽不見了”。也就是說,是月亮,使作者與現(xiàn)實隔開。我傾向于后一種解釋。這種解釋強調(diào)廠月光朦朧的超越現(xiàn)實的幻夢性特點。正是“在這滿月的光里”,對荷塘“另一番樣子”的期待,才使作者離開了現(xiàn)實進入另一種夢境: “妻在屋里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上了大衫,帶上門出去”。作者對妻子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同上面對孩子們的描寫一樣,是有雙重意義的:既是具象的表現(xiàn),又具有象征的意義,是相對于后面所描繪的夢境的現(xiàn)實的表現(xiàn),在作品結(jié)尾,作者又寫到妻子: “這樣想著(對江南采蓮習俗的聯(lián)想——筆者注),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么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是表現(xiàn)作者經(jīng)歷了一番幻夢之后又重新回到現(xiàn)實。這就進一步證明了作者對荷塘月色描寫的幻夢性特點。
    其次,作者為他進入幻夢情境創(chuàng)造了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靜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小路的描寫仍然是很具體的,但是,由于有了前面對現(xiàn)實的表現(xiàn)和后面對荷塘的幻夢性象征描繪,這條小路在文本的上下文語境中和讀者的閱讀里,也就具有了很明確的象征意義:耶條曲折幽靜的小路是作者由現(xiàn)實世界進入幻夢世界的必由之路。
    第三,作者進入幻夢世界其實就是為了宣泄被壓抑的潛意識愿望。作者進入幻夢世界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一次超越、一次脫離、一次反叛?!斑@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笆裁炊伎梢圆幌搿?,是因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xiàn)在都可以不想”這是對“白天”即意識的一種脫離和反叛。對“白天”的什么都可以不想,是為了“在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這什么都可以想,是建立在對“白天”的即意識的什么都可以不想的基礎(chǔ)上的,而人的思想主要就是由意識和潛意識構(gòu)成的。因而,對意識的什么都可以不想,就是對潛意識的什么都可以想。是由超我進入本我,是由意識進入潛意識,是由現(xiàn)實的世界進入審美的世界。作者的夢論無可懷疑地證明,作者進入幻夢世界是要表達自己被壓抑的潛意識愿望。在《說夢》中,作者一方面對自己“成夜地亂夢顛倒”,“卻做不著一個清清楚楚的夢”而深深地遺憾;另一方面,又為“每早將醒未醒之際,殘夢依人,膩膩不去”,“欲追回夢中滋味于萬一,但照例是想不出,只惘惘然茫茫然似乎懷念著什么而已”,.而深深地遺憾;同時,又肯定地認為:“雖然如此,有一點是知道的,夢中的天地是自由的,任你徜徉,任你翱翔;一睜眼卻就給密密的麻繩綁上了,就大大地不同了”9。作者的論夢與弗洛依德的論夢是相同的。在作者看來,夢中的天地之所以是自由的,那就是因為弗洛依德所說的, “夢是被壓抑愿望的想象的滿足”:白天被社會理性、道德倫理束縛的情感,在夜夢的故事里,得到了代償性滿足和“釋放”—正如弗萊聽說:“白天正體現(xiàn)了人的文化的一面。夜晚則體現(xiàn)了人的自然的一面”。正因為如此,朱自清才要以“荷塘月色”的描寫做一個“好好的夢”.來表達他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
    荷花:潛意識中的美人象征
    “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一個夢,在這個夢中很好地表達了他在現(xiàn)實意識中被壓抑、而在夜夢里也不能徹底表達的潛意識愿望。如果我們這個判斷是合理的,那么,荷塘月色這個類似夢的顯象的描寫就應(yīng)該被看做是朱自清潛意識愿望的象征。“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是潛意識愿望的投射和滿足,而不應(yīng)該看做是夜游荷塘的實際描寫。
    作者寫荷塘實際是為了寫荷花;荷塘月色實際是月色中的荷花。
    《荷塘月色》有兩個自然段是直接描寫荷花的。第一段是寫荷花的美;第二段是寫月色籠罩中荷花
    的朦朧美。
    第一段寫荷葉、寫荷花、寫荷花的清香、寫荷花的顫動、寫荷花的風致。
    御葉十是: “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象亭亭舞女的裙”;
    荷花是: “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的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荷花的清香是: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荷花的顫動是:葉子與花被微風吹過, “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
    荷葉的風致是: “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但流水的流動卻使葉子“更見風致了”。
    在《荷塘月色》幻夢中,荷并不是荷花的實在描寫,而是情感的象征。蘇珊·朗格說,藝術(shù)形式“是由情感轉(zhuǎn)化成的可見的或可聽的形式。它是運用符號的方式把情感轉(zhuǎn)變成訴諸人的知覺的東西,而不是一種聯(lián)兆性的東西或是一種訴諸推理能力的東西”③。荷花是朱白清情感的象征,那么,我們首先應(yīng)該弄清楚的就是荷花在《荷塘月色》中究竟象征著什么呢?
    在中國文化和世界文化中,荷花的象征是非常豐富的,諸如生命起源與生命再生的象征,人性中神性或某些不朽精神的象征,兩性完美組合——兩性精神結(jié)合、和諧、融洽的象征,子孫滿堂象征等。荷花還是美如女的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精神的象征,神圣的象征,夫妻美滿的象征?!逗商猎律分械南笳魇悄囊活惸?我們根據(jù)什么判斷朱自清的荷花象征著什么呢?蘇珊·朗格說:“藝術(shù)形式與我們的感覺、理智和情感生活所具有的動態(tài)形式是同構(gòu)的形式” “同構(gòu)”的形式是判斷象征內(nèi)容的標準,它啟發(fā)我
    們做這樣的結(jié)論:朱自清所描寫的荷花的結(jié)構(gòu)形式 與他潛意識中美人的結(jié)構(gòu)形式是“同構(gòu)”的。
    從整體上看,荷葉、荷花、清香、葉子與花的顫動和葉子的風致等等組合在一起是一位美女象征。荷花成了美人的象征。
    荷葉像亭亭舞女的裙,荷花象出浴的美人,荷花的清香是美人的歌聲,荷葉的顫動是美人的舞
    蹈,荷葉的浮動是美人的風致。
    這是一位婷婷玉立、風姿綽約、婀娜多姿、輕盈嬌美、脈脈含情的美人。
    如果這一段是寫美人的,那么下一段則給這一段塑造的美人籠罩了一種幻夢似的朦朧美。
    首先是寫如流水的月光,靜靜的瀉在荷花上,又有薄薄的清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荷花仿佛
    在牛乳中流過一樣;又像籠罩著輕紗的夢”。月光就有一種幻夢似的朦朧美,而清霧就使這種朦朧更朦朧了。這還不算,又由于有了云,月不能朗照,并且還有樹的掩映,就使荷花更具朦朧性了。
    作者有意寫出這種朦朧美,達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在上面所寫到的由于月光的不能朗照和霧的籠罩及樹的掩映的基礎(chǔ)上,又寫了荷塘的四面楊柳的高高低低像煙霧一樣和遠山的隱隱約約的朦朧。很顯然,作者是有意特別地寫出荷花被籠罩在一種特別朦朧的意境中的。作者既以荷花意象象征美人,又使這個美人籠罩在這種幻夢的意境之中。
    幻夢中的美人意象是《荷塘月色》的最突出特征。
    夢中的意象就是夢者的潛意識象征。之所以要創(chuàng)造象征意象,“是為了偽裝其隱意而使用這種象征的”u)。夢是通過象征的藝術(shù)化方式來滿足潛意識愿望的。這種象征就是潛意識的偽裝。夢之所以要把潛意識愿望以象征意象加以偽裝,是因為即使在夢里,夢者的意識也沒有完全對被壓抑的潛意識放松警惕,如果被壓抑的潛意識(常常是性的)愿望以本來的面目赤**地表現(xiàn)出來,就會被意識所禁止。潛意識和意識斗爭的結(jié)果是,潛意識以妥協(xié)的方式——以象征意象偽裝成意識允許的面貌來欺騙意識的稽查,從而使被壓抑的愿望得到宣泄和滿足。
    朱自清的荷花就是朱白清潛意識的偽裝。那荷花是一種美人的象征。因而,在朱自清的潛意識中,荷花也就是他美人愛欲的象征。這種象征正是朱自清文章開頭所說的: “在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的內(nèi)容。因為離開了荷花的象征意蘊,在《荷塘月色》中,我們是看不到朱白清到底想了些什么的。
    那么,為什么要以荷花象征美人及其愛欲呢?
    彩蓮:潛意識愛欲的移置
    以荷花象征美人,并非《荷塘月色》所獨有,它是站在悠遠的民間文化傳統(tǒng)基礎(chǔ)上的。夢和文學中的象征是來源于文化傳統(tǒng)的。弗洛伊德說:夢中的“象征作用并不為夢所獨有,它是潛意識觀念作用的特征。除了夢之外,它也存在于民俗、神話、傳說、語言典故、諺語機智、大眾笑話等之中”⑧。夢者正是從這些文化傳統(tǒng)來獲得和運用意象的象征意義的。弗萊比弗洛伊德更明確更徹底地強調(diào)了以文化傳統(tǒng)即原型去闡釋文學象征意義的思想。無論是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還是從原型批評的角度,要徹底解釋荷花的象征意味,都要把荷花放在文化傳統(tǒng)中去解釋,去找到她的原型意義。
    非常耐人尋味的是,朱自清不僅為讀者展現(xiàn)了荷花這種象征意象,同時還為讀者主動提供了荷花象征的文化傳統(tǒng)甚至原型。這就既使朱自清以荷花象征的潛意識愿望得到了進一步表達,又使讀者對朱自清的潛意識愿望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這個以荷花象征出的美人由于是幻夢中的美人,因而它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正因如此,作者“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 “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因為在作者看來,在江南的采蓮的習俗中,“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采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jié),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jié)”。作者引述了兩首詩來表現(xiàn)他對采蓮習俗的理解。
    但是,從原型批評的角度看,作者引述的《采蓮賦》實際是寫少男少女愛情歡 會的?!把屡?,蕩舟心許”,采蓮不是為了真的采蓮,也不止是少女表現(xiàn)自己的美貌和眾人去看少女的美貌;采蓮實質(zhì)上是要一種文化儀式,一種野合風俗,一種浪漫游戲。它是出生殖儀式發(fā)展而來的。說到底采蓮是為了愛情,為了性愛。因而采蓮中的少女“爾其纖腰束素,遷廷顧步”; “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裙”,就不僅是表現(xiàn)少女的美,也是表現(xiàn)少女的媚、少女的風流,少女的誘惑、少女的挑逗。少女的美和媚、誘惑和挑逗是為了愛情和性愛的。朱自清所引述的南朝民歌《西洲曲》其中的幾句:“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其實質(zhì)也是隱喻性愛歡會的。只要我們把這幾句恢復(fù)到原詩的整體文本中去理解,就會看到它的原始意義。詩的上半部分寫女子回憶在西洲的歡會,下半部分寫女子對情人的無盡思念。
    而女子與情人在西洲的歡會是由采蓮習俗隱喻出來的,這就說明了采蓮習俗的性愛本質(zhì)。
    采蓮是一種文化儀式,一種愛情風俗,這在漢樂府民歌《江南》中表現(xiàn)得更徹底。“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匕”。聞一多解釋說魚和蓮“是隱語的一種”,隱語“是借另一事物把本來可以說得明白的說的不明白點”; “這里是魚喻男,蓮喻女,說魚與蓮戲,實等于說男與女戲”魚和蓮戲是男與女戲的象征。這是一種戀愛的舞蹈,它是原始繁殖儀式的變形。在原始時代,是由巫來模擬神的神圣婚姻和神圣繁殖的,到后來就由其他事物來替代象征了。人們之所以以魚來喻男,就是因為魚有巨大繁殖力;而人們之所以又以蓮喻女,就是因為蓮的花形似女陰,蓮蓬的產(chǎn)籽似女性的生產(chǎn),蓮的形體又如女性的形體的美。因而,以蓮喻女在中國形成了一種悠遠的文化傳統(tǒng)。蓮的原始意象即原型是位生殖女神,只是到后來,人們不再強調(diào)它的繁殖意義,而只注重它的美的意義,蓮也就成了美女的象征。
    朱自清對這一文化傳統(tǒng)是十分了解的,確切地說,朱自清就是在這一文化傳統(tǒng)基礎(chǔ)上來寫荷花的。用荷(蓮)花的原型性象征來闡釋《荷塘月色》中的荷是再確切不過了。但是,朱自清還是有意地躲避了一些東西:朱白清盡管以古詩透露出了采蓮的遠古風俗,但他還是不愿意直接寫出這種風俗的根本:這從他對表現(xiàn)采蓮風俗詩的選取上就會進一步看出:它只是選取了那些比較隱晦的而沒有選取那些明顯的比如《江南》等,而對《江南》他是了解的, “田田的葉子”就取自《江南》的“蓮葉何田田”。即使對選取的兩首詩中的幾句,朱自清也作了為他所用的解釋,只特別重視的是采蓮的少女的美及其“嬉游”——“從詩歌里可以約略知道”的是少年的女子蕩著小船唱著艷歌的“風流”和“蓮花過人頭”的美艷而不是少女和情郎的相愛和歡會,采蓮習俗中的最關(guān)鍵最重要的內(nèi)容——男女的相愛被省略了 為什么要省略采蓮習俗的性愛內(nèi)容呢?我們能據(jù)此認為,這是朱自清僅止于對由荷所象征的美女的欣賞,而沒有另外的情感欲望嗎?
    我認為,只強調(diào)兩首詩其中的幾句昕表現(xiàn)的采蓮習俗中少女的美而省略了采蓮習俗中性愛的中心內(nèi)容,是朱自清《荷塘月色》創(chuàng)作中“移置”作用的結(jié)果。也就是說,作品所表現(xiàn)的重點由一重要的元素移置到另一個不重要的元素之上。弗洛伊德對夢的分析適用于對《荷塘月色》的闡釋。弗洛伊德說,夢的顯象的元素和隱意的成分在重要性、強度等方面常常予以置換, “移置作用的結(jié)果是使夢的內(nèi)容不再與夢念的核心相似,夢所表現(xiàn)的不過是存在于潛意識之中的夢的愿望的一種偽裝。但我們對夢的偽裝已經(jīng)很熟悉。我們把它追溯到心靈中一種精神動因作用于另一種精神動因的稽查作用。移置作用也是夢的偽裝能實現(xiàn)的重要方法之一”凹。在引述的一首半詩中,采蓮習俗中重點的性愛內(nèi)容幾乎完全移置到了對少女美的表現(xiàn)中去了:少女的美,“脫離了原來的上下文而變成了某種異己的內(nèi)容”吵。這是為什么呢?在我看來,朱自清本來是想通過古詩來表現(xiàn)遠古采蓮的文化習俗特別是性愛習俗的,這正是朱自清的潛意識愿望的完整表達——前面以荷象征出美人,緊接著寫出對這一美人的愛欲。也就是說朱自清原本是想以采蓮的習俗來表現(xiàn)它的愛欲的,但很顯然,朱自清知道這不符合意識的要求,由于“內(nèi)心防御的稽查作用”,就把采蓮習俗的重點由性愛移置到了對少女的美的表現(xiàn)。這是潛意識的“轉(zhuǎn)移作用”。“精神分析方法指出,某些著實重要的印象,由于遭受‘阻抗作用’的干擾,不能現(xiàn)身,故只好以替身的形態(tài)出現(xiàn)。我們所以記得這些替身,并不是因為它本身的內(nèi)容有什么重要性,而是因為其內(nèi)容與另一種受壓抑的思想間有著連帶的關(guān)系”拋,朱自清只選擇表現(xiàn)少女的美的意象而省略了采蓮習俗中的性愛意象,是一種“遮蔽性記憶”——以顯意識意象把潛意識愿望給遮蔽了。但正是這種遮蔽性的“移置”和“轉(zhuǎn)移”,恰恰表現(xiàn)出了來自清的潛意識愿望。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研究,應(yīng)該把那個脫離上下文的少女“移置”、“轉(zhuǎn)移”回到采蓮的整體習俗中去,這樣,采蓮習俗中的性愛內(nèi)容就被恢復(fù),而朱白清的潛意識愿望也就不言自明了。
    《荷塘月色》的核心就是由這兩部分組成的:荷所象征的美人和采蓮習俗中的性愛儀式。這兩部分內(nèi)容在文本中是互為作用的,以荷象征的美女是為后面的詩中所透露出來的采蓮習俗中的男與女戲服務(wù)的;而后面采蓮的原始意象即原型的運用,就又使前面的荷的象征意義更加明顯。而文章之所以由荷所象征的美女和采蓮所隱喻的性愛內(nèi)容兩部分構(gòu)成,恰恰是由作者美人愛欲潛意識所構(gòu)成的。
    以幻夢的形式投射美人愛欲的潛意識,在中國文學有一種悠久的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形成了美人幻夢的原型及象征形式?!八^‘美人幻夢’,指用幻境或夢境表達情思與性愛主題的創(chuàng)作類型?!卑荚诿廊嘶脡舻脑托詣?chuàng)作中,文人們是把現(xiàn)實中受壓抑的情感欲望直接投射到幻夢中去,幻想與一個神女相愛。巫山神女“自薦枕席”的“云雨”之愛,無非是夢主滿足與補償被壓抑愿望的想象創(chuàng)造?!逗商猎律肥恰陡咛瀑x》等美人幻夢原型的變形。在這個意義上, 《荷塘月色》可以看作就是“荷塘賦”,“荷塘賦”對《高唐賦》有三種置換形式:一是“荷塘賦”把《高唐賦》的幻夢形式置換成了月色荷塘的象征性幻夢形式;二是“荷塘賦”把《高唐賦》中的神女置換成了荷花的象征美女的意象;;三是“荷塘賦”把“高唐賦”的性愛歡會置換成了對(以荷象征的)美女的欣賞。這種置換的結(jié)果正如葉舒憲先生在分析美人幻夢由“帝王性愛”型向“凡人情戀”型轉(zhuǎn)換時所精辟指出的那樣:“最深刻的一點便是性愛主題的象征化或虛幻化”;是“以情換性,從而使性掩藏到象征的背后”。以性換情,象征化表現(xiàn),使性掩藏到象征的背后,恰恰是對《荷塘月色》這個變形的美人幻夢文本最深刻的闡釋。
    情結(jié):隱藏在一系列創(chuàng)作中的潛意識愿望
    通過精神分析方法的闡釋,我們可以沒有什么錯誤的認為,在《荷塘月色》中,投射著作者美人及其愛欲的潛意識愿望。通過對朱自清其他散文的閱讀,我們進而發(fā)現(xiàn),美人及其愛欲是隱藏在朱自清一系列作品中的重要內(nèi)容(這一發(fā)現(xiàn),區(qū)別出了朱自清與其他同時代散文家的極大不同)?;蛘咭部梢赃@樣說,一系列創(chuàng)作中的美人及其愛欲證明了在朱自清的潛意識中有一個美人愛欲的“情結(jié)”。正是這個“情結(jié)”的存在,才導(dǎo)致了包括《荷塘月色》在內(nèi)的許多散文以象征的意象表現(xiàn)了美人及其愛欲。
    《溫州的蹤跡》三篇中的兩篇都以象征的意象表現(xiàn)了這一“情結(jié)”。第一篇《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的象征較為明確。作者先是描寫了海棠紅繪畫的意象,然后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試想在圓月朦朧之夜,海棠是這樣的嫵媚而嫣潤:枝頭的好鳥為什么卻雙棲而各夢呢?在這夜深入靜的當兒,那高踞著的一只八哥兒,又為何盡撐著眼皮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么來著?舍不得那淡淡的月兒么?舍不得那疏疏的簾兒么?不,不,不,您得到簾下去找,您得到簾中去找——您該找著那卷簾人了?他的情韻風懷,原來是這樣的喲!朦朧的豈獨月呢;豈獨鳥呢?但是,咫尺天涯,教我如何耐得?我拼著千呼萬喚;你能夠出來么?”
    如果說,在“海棠紅”繪畫的空白處,朱白清“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并未現(xiàn)身的美人形象,那不單是畫家的創(chuàng)造,更是朱自清的創(chuàng)造。是朱自清借“海棠紅”繪畫的空白處填充和投射了自己的“情結(jié)”性內(nèi)容。因而,那個使朱自清“瞿然而驚,留戀之懷,不能自己”而“千呼萬喚”的形象,其實就是他潛意識中的美人原型。把《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和《荷塘月色》兩個文體對照來讀是非常耐人尋味的。他對“枝頭的好鳥為什么卻雙棲而各夢”的詢問,對“在這夜深人靜的當兒”,那高踞著的八哥兒為什么卻盡撐著眼皮不肯睡去的詢問,對他到底等什么,是舍不得那淡淡的月,還是那疏疏的簾兒的詢問,以及是因為“卷簾人”的回答——對“海棠紅”繪畫的詢問和回答,完全可以移作對散文《荷塘月色》的詢問和回答: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朱自清離開妻子去荷塘到底是為什么呢?他在荷花的形象上到底蘊藉了什么樣的感情呢?他在采蓮的習俗中到底想到了什么?“朦朧的豈獨月呢;豈獨鳥呢?”朦朧的還有美人!“我拼著千呼萬喚,你能夠出來么?”這些也完全可以看作是朱自清寫《荷塘月色》的最真實的心理動因。
    在《溫州蹤跡》第二篇《綠》中,作者是將梅雨潭的綠幻化為一位輕盈而美麗的少女了。作者的被梅雨潭的綠所感動其實就是被他潛意識中的美人歷型所感動。“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巳沒有瀑布了”,瀑布完全成了美女的象征?!拔业男碾S著潭水的綠而搖蕩”,潭水的綠是美女的化身,心隨著潭水的綠而搖蕩其實就是隨著幻念中的美女而搖蕩。這樣,在作者的潛意識中就把梅雨潭的綠作為美麗的少女來看待了。
    朱自清的散文還擅寫花,在他寫花的文章中,一面極力地寫出花的美,又一面極力地寫出對花的愛,因為花是他潛意識中美人原型的投射,因而花的美和愛花的表現(xiàn)就成為他美人愛欲的表現(xiàn)?!兑环庑拧分袑懥恕拔艺鎼勰亲咸倩?”“暖和的晴日,鮮艷的花色,嗡嗡的蜜蜂,醞釀著一庭的春意。我自己如浮在茫茫的春之海里,不知怎么是好!那花真好看:蒼老虬勁的枝干,這么粗這么粗的枝干,宛轉(zhuǎn)騰挪而上;誰知她的纖指會那樣嫩,那樣鮮麗呢?那花真好看:一縷一縷垂垂的細絲,將她們懸在皴裂的臂上,臨風婀娜,真像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真像凝妝的少婦,像兩頰又像雙臂,像胭脂又像粉……那豐姿更是撩人:云喲,霞喲,仙女喲!我離開臺州以后,永遠沒見過那么好的紫藤花,我真惦記她!”Qo “真愛那紫藤花”是因為紫藤花的豐姿像少女、像少婦、像仙女。紫藤花在朱自清的筆下成了他美人愛欲的象征。在《看花》中,朱自清透露了這一情感秘密,他兒時并不愛花,即使仆人把他領(lǐng)到紫藤花架下,“卻只知道跑來跑占捉蝴蝶;有時掐下幾朵花,也只是隨意擺弄著,隨意丟棄了,至于領(lǐng)略花的趣味,那是以后的事:夏天的早晨,我們那地方有鄉(xiāng)下的姑娘在各處街巷,沿門叫著,‘賣梔子花來’。梔子花不是什么高品,但我喜歡那白而暈黃的顏色和那肥肥的個兒,正和那些賣花的姑娘有著相似的韻味,梔子花的香,濃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我樂意的。我這樣便愛起花來了。也許有人會問,你愛的不是花吧?這個我自己其實也已不大弄得清楚,只好存而不論了”Q9。這段話極其重要,它不僅說明了在朱自清的情感歷程中,有一個從不愛花到愛花的過程,還說明了朱自清愛花的心理動因、情感生發(fā)過程、花與少女美人的原型聯(lián)系——從此,在朱白清的潛意識中,花就永遠是少女和美人的原型象征了,就永遠是他愛欲的象征了;而寫花、愛花也就成為他美人愛欲的潛意識流露。由此,我們才真正理解了那篇短小精致的《歌聲》的秘密:在中西音樂歌舞大會里,三曲清歌“真令我神迷心醉了”.那是因為,美妙的歌曲使他進入了暮春早晨花園的幻境:“群花都還做她們的清夢。那微雨偷偷洗去她們的塵垢,她們的甜軟的光澤便自煥發(fā)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艷下,我能看到她們在有日光時所深藏的恬靜的紅,冷落的紫,和苦笑的白與綠。以前錦繡般在我眼前的,現(xiàn)在都帶了黯淡的顏色。——是愁著芳春的銷歇么?是感著芳春的困倦么?”Q9。洗去塵垢,甜軟的光澤便自煥發(fā)了的不是鮮花,是那些少女和少婦:因為,鮮花在朱白清的潛意識中早已經(jīng)是美人的象征了,因而,他幻想中的鮮花實際就是幻想的美人。
    蘇珊·朗格在探討藝術(shù)家“創(chuàng)造”時,曾提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藝術(shù)家在藝術(shù)作品中創(chuàng)造了什么?他創(chuàng)造這些東西的目的是什么?這些東西是怎樣創(chuàng)造出來釣?”q)朱自清“創(chuàng)造”花的形象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表達他情感愿望的需要,或者說是潛意識中美人愛欲的需要。他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寫他愛各種花,就是“使這種內(nèi)在的過程具有一個外部形象”㈣,使他的花的形象成為“富有表現(xiàn)性”的“有意味的形式”。
    我們說朱自清以荷花表現(xiàn)他被壓抑或說未滿足的潛意識美人愛欲,除了他在各種花的形象描寫上得到證明外,還可以在他描寫女人上得到更有力的證明。他所描寫的女人是美麗的少女,是溫柔的少婦,是藝術(shù)的女人,那正是他在荷花等意象上所象征的內(nèi)容。
    朱自清直接寫女人的散文有兩篇,一篇是《阿河》,另一篇是《女人j:阿河是朱自清親戚家的一個傭人,她是很美麗的少女: ”一張小小的圓瞼,如正開的桃李花;臉上并沒有笑.卻隱隱地含著春日的光輝,像花房里充了蜜一般:這在我?guī)缀跏且粋€奇跡;我現(xiàn)在是常站在窗前看她了(先前是不怎么看她的,因為先前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美——筆者)我覺得在深山里發(fā)現(xiàn)了一粒貓兒眼;這樣精純的貓兒眼,是我平生所僅見!我覺得我們相識已太長久”;網(wǎng)河真是太美了: “這全由于她的腰;她的腰真太軟了,用白水的話說,真是軟到使我如吃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不止她的腰,我的日記里說得好:她有一套和云霞比美,水月爭靈的曲線,織成大大的一張迷惑的網(wǎng)!’而那兩頰的曲線,尤其甜蜜可人。她兩頰是白中透著微紅,潤澤如玉。她的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來;我的日記里說, ‘我很想去掐她一下呀!’她的眼像一雙小燕子,老是在滟滟的春水上打著圈兒。她的笑最使我記住,像一朵花漂浮在我的腦海里。我不是說過,好的小圓臉像正開的桃花么?那么,她微笑的時候,便是盛開的時候了;花房里充滿了蜜,真要流出來的樣子……只可惜我不曾聞著一些兒花香”凹。后來,阿河嫁人了,朱自清說:“我立刻覺得,這一來全完了!”,“第二天我便托故離開了那別墅,我不愿再見那湖光山色,更不愿再見那間小小的廚房”田。阿河的各種美“織成大大的一張迷惑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作者的心;阿河嫁人,對她的欣賞不能持續(xù)下去,才產(chǎn)生深深的遺憾。
    在《女人》中,作者以白水的口吻終于提出了他在包括《荷塘月色》在內(nèi)的以花象征美麗女人的最限本的問題: “我所追尋的女人是什么呢?我所發(fā)見的女人是什么呢?這是藝術(shù)的女人”?!八^藝術(shù)的女人,有三種意思:是女人中最為藝術(shù)的,是女人的藝術(shù)的一面,是我們以莖丕盥腿圭。看女人”?!八囆g(shù)的女人便是有著美牡旦墮旺U塵隘匾扣動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態(tài),使我們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我們之看女人,若被她的圓滿相所吸引,便會不顧自己,不顧她的一切,而早墮醛王其\中”。朱自清所謂藝術(shù)的女人就是美的女人,就是有“圓滿相”,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圓滿相和自己圓滿的女人就是發(fā)現(xiàn)了美麗女人的原型。這個藝術(shù)的女人的原型是在人的潛意識中的,但她需要現(xiàn)實具體的美麗女性來“激活”、來復(fù)現(xiàn)。前面所引阿河的描寫,作者說, “我覺得我們相識已太長久”,并深深地被“網(wǎng)住”,就是在阿河的形象上重現(xiàn)了他潛意識中“藝術(shù)的女人”的原型。
    《荷塘月色》以荷花所象征的美人就是這種“藝術(shù)的女人”。
    “藝術(shù)的女人”在朱自清那里是一種“情結(jié)”。這不僅源于江南才子生活的“才子佳人”傳統(tǒng),還源于朱白清個人婚姻的不幸。朱自清的妻子是父母包辦的:她沒有文化,談不上“藝術(shù)的女人”的美麗,她與朱自清過著患難與共的生活,為她生了6個孩子,3l歲時便故去了。他懷念他的妻,曾寫了《給亡婦》的悼念文章,但那是對妻與他過著苦難生活,為他生養(yǎng)6個孩子的辛苦、悉心照料他的深深的感激與歉疚的懷念,而非愛的癡情的痛苦思念。朱自清是北大的學生,先學哲學,后搞文學創(chuàng)作。北大的新思潮對他影響極大。朱自清是一個有新思想的人,但他卻生活在舊式婚姻中。這就構(gòu)成了他的“情結(jié)”-----對“藝術(shù)的女人”的愛欲。朱自清又是一個道德自律極強的人,他把他對“藝術(shù)的女人”愛欲極力壓抑在潛意識中。然而,對“藝術(shù)的女人”的愛欲又是強烈的,這種強烈的愛欲就只有通過他個人的夢——藝術(shù)創(chuàng)作來表達?!逗商猎律氛菍Α八囆g(shù)的女人”的愛欲的象征。
    以這種觀點去理解朱自清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就會有一些新的思考。朱自清潛意識中正是帶著對“藝術(shù)的女人”的期待的“情結(jié)”去游秦淮河的。但由于他有著嚴格的道德律,那有著才子風流歷史的秦淮河并沒有滿足他被壓抑的“藝術(shù)的女人”的愛欲,因而,游河后精神仍是苦悶的。游秦淮河是作者創(chuàng)造的另一個幻夢,但在這個夢里,“藝術(shù)的女人”并投有出現(xiàn),作者甚至沒能走近歌妓去大膽地傾聽她們婉轉(zhuǎn)曼妙的歌聲。去掉了作者對船、河、光、影的繁復(fù)描寫和對游河過程的詳盡記述,我們所感受到的主要思想,仍然是愿望沒能滿足的深深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