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國留學(xu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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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來美國兩年了,都沒有寫過一些作為一個留學(xué)生的感想,想是時候?qū)懸幌铝?。這兩年里,經(jīng)歷了很多事,很多人生觀世世界觀和價值觀都改變了。也都有很多感想,所以決定寫出來,與人分享。
    另外,我是讀機械工程的,所以文學(xué)對于我來說不是強項。我的文筆不是很好,如文章中有錯漏的地方,請見諒。
    作為一個窮的留學(xué)生,在美國的日子對于我來說,用味道來形容的話,是酸的;用顏色來形容的話,是黑白的。
    還是從兩年前開始說起吧。
    2000年5月8日是一個值得記念的日子——一個改變我一生的日子。就是那天中午的12點,我順利地取得了美國的簽證。在美領(lǐng)館的門口,當我告訴父母我得到了美國簽證的時候,我看見了他們面上的笑容。20歲了,我想那還是我第見到他們有這樣的喜悅。
    唯獨是我,在全世界為我取得美國簽證而紛紛道賀的時候,只有我去想未來的路會是如何的難行,和我將要放棄一些重要的人事物。我想說我不舍得,但問題不是舍不舍得,而是需不需要。
    5月28日,我踏入了美國這片自由的領(lǐng)土。說真的,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勇氣。說得好聽一點,講我很勇敢,帶著兩袋重重的行李和一千美元,就夠膽遠渡重洋,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說得真實一點,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一千美元,可以在下飛機之后一小時內(nèi)用得干干凈凈——干凈得一分錢都沒有。當然,我沒有把那寶貴的一千美元洗干凈。
    下機后的第二天,我就要找工作了。因為如果我不馬上找工作,那么我將不能在一個月后進入學(xué)校。眾人皆知,美國的留學(xué)生是沒有合法工作的權(quán)利的。但很幸運,我可能就是一個不知道的。還好,當時美國還沒有911,所以雖說經(jīng)濟泡沫破裂,但要找份不用報稅的工作還不是太難。其實很簡單,情形就像外地勞工在廣州沒有廣州戶口很難在廣州找工作一樣了。運氣也不是那么差,很快就給我在一間華人的超級市場找到一份工了。但職位是——賣魚。
    不要笑,對于當年的我來說,這份工的辛苦是無法用人類的文字來表達的。
    有必要說說我來美之前的狀況。我父母是廣州某國營鋼鐵廠的工人,收入不多,夠日常開支,吃得飽,穿得暖,還沒有到小康水平吧。所以他們是絕對無法供我在美國讀書的。而我,剛畢業(yè)于廣州的一所中專,在一家小型的旅行社里當網(wǎng)絡(luò)管理員。至于每天的工作嘛,無非都是上上網(wǎng),聊聊天,認識一下網(wǎng)上的MM.每天的八小時都在椅子上和電腦前渡過的,那時候真的有點虛度光陰的感覺。錢不多,夠我每月的開支,唯獨好在樂得清閑,與世無爭。
    所以賣魚對于我來說……,想了很久,還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只可以說,什么夢我都做過了,只是沒有夢過我拿著把刀站在美國賣魚而已。
    第一天的工作是畢生難忘的。我從來沒有試過一天用八個小時來站著工作,每一秒都好像三十萬年這么久。其實放工的時候我還可以用我的雙腳走二十分鐘的路程回家都不得不說是我身體里生理結(jié)構(gòu)的奇跡了。
    當然,單這一點不能構(gòu)成“難忘”的。另外的一點就是語言了。雖說那里是華人的超級市場,但來買魚的無論黃白黑人,大多數(shù)都說英文的。我是申請來讀語言的,而且中專電腦科畢業(yè),所以我一直都覺得我懂電腦的語言比英文還多。還好,通過手和眼的幫助,溝通還不是太大的問題。另外的語言問題就是名字了。一大堆的魚蝦蟹的生物學(xué)專有名詞,決非我等小輩會知道的。也不能怪我以往不好好地努力學(xué)習(xí)英文,根本上有的魚我連中文都未叫得出它的名字,甚至不知到地球上有這種生物的存在。所以不得不承認,這份工作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學(xué)英文的機會——雖然我不知道那些生物名詞會在什么時候用得上。
    在這種體力勞動的工作上,當然少不了手啦。所謂賣魚,當然不是他買我賣這么簡單啦。我還要忙那些“上帝”們把條魚弄得干干凈凈。首先,要將條魚殺個片“甲”不留,然后還要它腸穿肚爛??蓱z的我,雖然不是虔誠的佛教徒,但慈悲之心總是有的。我眼睜睜望著條魚半天,也是下不了手。其實也不是因為我的測忍之心,只是我不懂如何宰魚。幸好和我一起工作的那個越南人,他也挺好人的,知道我一定是個新丁,就主動過來教我了。順理成章地,我拜了他為師。以我的天資,宰魚這樣的小事,難不到我的——日后的龍蝦螃蟹和我的對侍才是驚天動地。我發(fā)輝了我大腦的高速運算能力,得到的數(shù)字是我綜合過去二十年拿刀時間的總和也不及我這天拿刀的時間長。
    前文已經(jīng)提及了,這天對我來說每秒都像三十萬年這么久。那么一天八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每分鐘六十秒,這么一乘,連我的計算機都沒有足夠的位數(shù)去計了。粗略估計,和宇宙的年齡差不多吧。所以那天晚上九點多(也就是我放工之后了),好不容易用我可憐的雙腿爬上我二樓的房間后,我覺得我的床像一塊磁石,而我就變了一塊鐵,一走近就緊緊地粘了上去,不能再動了。不是夸張,是真的,頭不能動,腰不能動,腳不能動,手不能動,甚至連手指都不能動了。然后,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像是靜止了,配合房間里的漆黑和寂靜,一切都靜止了。
    然而,辛苦的不是身體上的疲勞,而是夜深人靜時對遠方的思念。所以時至兩年后的今天,我還是會做同一件事,無聊的時候?qū)χ掌l(fā)呆。那天晚上,疲勞沒有令我容易入睡。我拿起跟我一起來的照片,一張一張地看,仔細地看。視線的焦點上是過去熟悉的一切,美麗的身影里有著無限美好的回憶,靜止的圖像令我的腦海浮現(xiàn)出過去的點滴,滴在我的眼里,令我的視線由清晰變得模糊了。
    由那天的開始,我便慢慢地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由于我來美來得早,還沒有開學(xué),所以我有幾個星期的時間去工作。每星期開工六天,每天八小時。不要說六天那么多,如果可以給我做足七天,我照樣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說不定還會謝主隆恩——要知道,每個星期工作超過四十個小時就有加班費,可觀的加班費可以令到我笑呵呵。但其間的辛酸就永遠只有自己知了。記得有,和一只螃蟹一番惡斗之后,終不敵,被它的巨鉗鉗傷了我的手指,整塊指甲都掉了。因為我是非法勞工,所以是沒有什么醫(yī)療保險的,也不敢跟經(jīng)理說,怕鬧上醫(yī)院就麻煩了。所以我只是到洗手間,用水洗洗傷口,然后再用紙巾卷兩卷就繼續(xù)開工了。然后忍痛至午休再回家包扎。還有發(fā)著燒在4度的冷凍房內(nèi)工作、通那條被魚的內(nèi)臟堵塞而臭得不可開交的水渠,每件這樣的事都可以令我在任何時候都對這份工記憶猶新。面對這樣的工作,我會盡量避免去想現(xiàn)在是如何的辛苦、如何的難過,我只可以不斷安慰自己明天就會好了,明天就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了。更多的時候,我更愿意去幻想一下若干年后學(xué)成歸國時的歡樂,以及再見到父母時的喜悅。這樣可以另我的面上有一點笑容。
    7月份開學(xué)了。開學(xué)之后當然就沒有這么多時間可以做全職了,經(jīng)理也都好人,我說要上學(xué)了,希望可以只做周末三天,他也就一口答應(yīng)了。
    我的回校過程也可以說是一種折磨。由于美國地大,我申請學(xué)校的時候也不知道,學(xué)校和我的家隔了六個城市。也就是說,我每天要跨六個城市去上學(xué)。所以我每天上學(xué)單程就要轉(zhuǎn)二次公車再轉(zhuǎn)地鐵再轉(zhuǎn)公車,每天花在公車上的時間是六小時——來三小時,回三小時,未算塞車。幸好每天的上課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下午五點放學(xué),所以我每天早上八點鐘出門口,晚上八點回家。這樣的上學(xué)方式真的令我哭笑不得。
    聰明的人一定會問(當然,如果你沒有問并不代表你不聰明):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搬到學(xué)校附近住或者轉(zhuǎn)校呢?原因很簡單,我不能保證我搬了之后一定能找到工作。此乃其一。其二,人一安定了,就不想走來走去。至于轉(zhuǎn)校,我都試過。但學(xué)校給我的答案是:親愛的XXX:若你要轉(zhuǎn)校,你必須在本校讀滿一個學(xué)期(三個月)。所以就作罷了。但不可不說的是,那所學(xué)校是我見過的風(fēng)景美麗的學(xué)校。學(xué)校建在高山之上,城市美景、太平洋海灣、藍天白云,盡收眼底。人站高處,大有君臨天下之勢。
    讀語言班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富。所以很明顯,與其說他們是來讀書的,不如說他們是來渡假的來得真實。每星期上兩天學(xué),放五天假,討論的話題都是年輕人的金融學(xué)和現(xiàn)代愛情觀。也許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世,有什么活動他們都邀我參加。我一沒時間二沒錢,參加一晚他們的活動我都恐怕要向法院申請破產(chǎn)保護了。所以我一律都以我住得遠的理由來推他們。我也很清楚朋友的重要性,但這些朋友,可以說是非我族類了。所以在那三個月的期間,我都是我讀我的書,他們交他們的友。
    另外,因為我工作的關(guān)系,我的手總是傷痕累累的——被魚骨刺的,被刀砍的,被龍蝦身體擦傷的,總之想得出的和想不出的都有。而我只是周末工作,所以那些傷都總是出現(xiàn)在星期一,星期五就好了,然后星期一又出現(xiàn),到了星期五又沒了。用電腦的語言來說,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又這么巧,每一節(jié)課的老師都有這樣的驚天動地的觀察力,每個都在星期一的課里面注意到了我的手,又每一個都問我為什么我的手會這樣。我懶得跟他們論討一個窮人的生活,所以我就一律都說是加州的天氣太干燥了。
    就在我在這所學(xué)校讀到第二個月的時候,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想必這是每個要工作的留學(xué)生都經(jīng)歷過的工作,就是餐館了。一家香港人開的餐館,我在那里做BUSBOY(就是收盤碗的那種)。因為我還沒有車,餐館和我家也隔了三個城市。所以上下班我也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離開了賣魚,我的手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了——也不是說不用手做,只不過是不用每個星期一的手都破破爛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