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作文“劍走偏鋒”的文體多有得滿分的，北京、甘肅都出現(xiàn)了用文言寫成的滿分作文。以至于老師們擔心考生受到誤導，一味想用文體的新奇來取巧，會得不償失。連前年用文言寫《赤兔之死》得到高考作文滿分的蔣昕捷也表示了同樣的擔憂。
這一層姑且按下不表，且說24日高考分數(shù)揭曉之后，北京101中學理科實驗班高三（一）班的耿亮終于愿意公開承認，那篇得滿分的文言作文是他寫的。他在總分750分的考試中終得到670分。
這個耿亮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呢？他怎么會想到用文言寫這篇《轉折》？
■文言是我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對古代人懷著敬仰的回顧
高考作文，耿亮15分鐘構思，40分鐘行文，不到一個小時就完成了這個“轉折”命題。這是他考場上的“靈機一動”，絕非有預謀的“出奇制勝”之招兒。據(jù)他父親講，耿亮從考場出來時估計自己的作文能拿50分，依據(jù)是：切題，立意新，“還拿得出去”，但文字上可能有些瑕疵。
耿亮坦言在寫作文過程中艱難的是對眾多材料難以取舍?！耙驗樽x過了很多文言的東西，我覺得用古文這種凝練的語言來講述一件事情或是闡述一個意見是完美的……文言是我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對古代人懷著敬仰的回顧，是對他們精神的繼承。我愛好古文，把玩文言，并不是說摒棄現(xiàn)代。古代中華文化博大精深，需要我們繼承。”
耿亮的同班同學楊博聽我說“那個文言滿分”就是耿亮時，驚得說不出話。后來他又自言自語地說：“正常正常！”他說以前耿亮的作文就經(jīng)常在班里讀給大家聽，每次讀完了全班就會一片唏噓聲不止。他還告訴我，整整一年，他就沒跟這個一直埋頭苦讀的同窗耿亮說過什么話。
文科班一個女孩子認為耿亮這次作文拿滿分沒什么稀奇的?！拔矣^察他一個半學期了，從來都獨來獨往，走路的時候眼睛朝著前方，面無表情！冬天還總穿一件黑色的皮夾克，還是那種收腰的……他太特別了。他做出什么事情來都可以理解！”
王明賢是耿亮的語文老師。王老師用了“純知識分子”這樣的詞句來形容他這個得意的學生。“這一年來他經(jīng)常來找我，問我問題。后來我知道了他讀書多，記憶力也好，這是天分。雖然是理科的學生，但是愛好語文。上課的時候很認真，老師說什么他都不折不扣地去做，這就是他‘勤奮’的地方了。你看，高考之后他就自己買了一套《史記》來讀。他就是愛好這個?！?BR> 班主任張燕菱老師回憶這一年耿亮的表現(xiàn)，想了又想，只有一個詞，就是“踏實”。“他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踢球打籃球的……除了語文他別的科也都學得很好。沒錯，他就是個‘全才’！”
曹錚是班里跟耿亮接觸相對比較多的，他們經(jīng)常湊在一起探討問題。曹錚覺得耿亮和其他人大的不同就是他“思維很嚴謹，考慮問題的時候很全面”。曹錚認為別人說“耿亮很沉默”是不客觀的?！皬乃奈恼律峡此呛芗で榈娜恕覀円惨黄鹫f過彼此的理想，我記得在說到志向的時候，耿亮很深沉，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他是對自己對學習很負責任的！”
我把這段話轉述給耿亮，問他那個“深沉”的理想是什么，耿亮笑著告訴我，他想報考清華的工科，而這篇滿分的高考作文“不會對我的志向有什么影響”。
■其實要不是因為這一年在北京，我還真不敢在高考的時候?qū)懗鲞@樣的文言文呢
耿亮是在高三的時候從西安交大附中轉到北京101中學的。在原來的實驗班里，耿亮是班長。來到101,學校把他安排在了理科實驗班高三（1）班。這是一個極其優(yōu)秀的班集體，在之前的兩年里，又是辦網(wǎng)絡班會，又是向?qū)W校申請“無人監(jiān)考”，而且班里都是一等一的好學生。高三（1）班幾乎可以算是學校的“模范班級”?；貞洺醯竭@個班的情況時，耿亮用了一個詞：“惴惴不安?！币驗樵趤碇八吐犝f了北京的學生是很有能力，很有思想的，所以心理多少有些壓力。
我讓耿亮談談北京和西安在學習環(huán)境上的差異，他的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霸谖靼驳臅r候吧，是應試教學，很注重基礎知識的積累。另一方面班里的氛圍很好，有很多同學互相影響著……西安是文化古都，這也為我打下了相當深厚的文學底子。北京是開放性的，學生可以恣意地表現(xiàn)自己。其實要不是因為這一年在北京，我還真不敢在高考的時候?qū)懗鲞@樣的文言文呢。”
耿亮欣賞那種外表很傳統(tǒng)，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但是思想不拘泥于傳統(tǒng)的人?！巴耆鸪齻鹘y(tǒng)是不可取的。我不喜歡那些在外在裝飾上‘標新立異’的人。真正應該敢于張揚的個性，應該是自己的思想”。
■從《西游記》開始接觸古典文學
耿亮的媽媽是西安交通大學的老師，爸爸搞科研。從小，家里人就給小耿亮看書、講故事。五年級的時候，他第捧起了大部頭的《西游記》?！斑@是一本半文半白的版本，我就是從這里開始接觸古典文學的。那時候我就特別想要學好語文———因為有一些內(nèi)容看不懂。”
上初中之后，耿亮又斷斷續(xù)續(xù)讀了兩三遍《紅樓夢》?！斑@是意猶未盡的體驗，我感覺自己到現(xiàn)在都沒有真正讀完。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用的（詞句），像唐詩宋詞，幾乎全是從《紅樓夢》里汲取的。”雖然以前考試時沒用過文言寫作文，但自己常寫些半文半白的習作、舊體詩詞。這也是覺得寫“轉折”這個題目有很多材料適合用文言表達。
耿亮說他覺得自己和別的同學不一樣，就是表現(xiàn)在：別的男孩子一般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去打打籃球踢踢足球，而他“心情不好或是感覺很累的時候就會選擇坐下來看看書”?！拔艺娴南矚g看書，因為在看書的時候，可以脫離現(xiàn)實，達到一個遙遠的境界。我覺得大家都能在書中找到特別的感覺，確實用感情去領會書中傳達的文學精神。書讓我們在枯燥的生活中得到安慰。這是我從小的一個習慣?！?BR> 耿亮的高考作文：
嘗聞一說曰：鷹鷲之屬，
本為同族，其名曰隼，日獵于蒼野之間。歲逢大旱，草木盡枯，獐兔競死，群隼枵腹?；虿n穹，徙鴻蒙，求索于重巒之巔；或斂翅羽，撲塵埃，偏安于腐尸殍肉。則前者傲而化鷹，后者鄙而稱鷲也。
余聞此而有言曰：大旱之歲，乃隼族轉折之秋也。逢此時，志不同則前途殊也。歸屬若何，唯志所謀。
夫天地萬物，轉折之奧非一案，廣袤乾坤，何處不有。君曾見清泉流塞于大石者乎？此泉之轉也。擇退者，蔽于石陰，遁于林洼，而不名于世，久之腐臭；擇進者，遇阻無畏，旋而復擊百萬遭，竟成深谷疾流而遏舟舸。君亦見清風之阻于絕壁者乎？此風之轉也。擇趨避者，散于群巒外，須臾而無形，頃刻而泯滅；擇挺進者，繼往削磨千億載，乃得赤漠飛沙之掩白日。然則物之形貌，每決于何擇于轉折也。
而青史之上，舉大業(yè)者亦莫不有擇于轉折也。百里奚之舉，孫叔敖之仕，皆自其不輟于逆境之苦。而史遷之心，篤大志而不易，遭酷刑而不餒，于大辱之重折下毅然擇生，終有絕唱之史、無韻之騷，令后世文客撫卷喟嘆。亦有武侯之志，承先帝之德，盡報國之忠，劍指中原，不勝不休。雖夭大計于街亭，義不擇退，再四出師，終塑盡瘁之名，而得千古慨嘆。
由此觀之，轉折者，多為困阻也。唯懷大志不言敗者，可轉而為人杰。其逢小挫輒逡巡而返者，茫茫千載之間不可計數(shù)，而留其名者未之有也！乃知驊騮騁于浩野，必有跌撲塵泥者，擇偃志者死，擇奮起者得利足；猿猱攀于絕壁，必有失手折臂者，擇灰心者亡，擇拼搏者得神技。人必有躓踣于疾風驟雨者，擇茍安者尋一穴而居，閉塞而昧昧一生；擇傲立者跋淖而行，待霽虹如畫，而后登坦途，沐清風。不為斗米折腰，陶潛擇歸隱，棄榮華，于是《歸去來兮》傳誦千古；臨刀戟而不屈，文天祥擇死國，棄官爵，乃有灼目丹心永耀汗青。
余由是嘆曰：適轉折之地，擇何方而往，人各有愿，未可強加；然播義于四海，流芳于后世，則非不畏困險、篤志憤發(fā)者莫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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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媒體報道，這篇作文被閱卷老師評為：“開篇奇異，境界高遠?！蔽闹须m有文言功夫尚不純熟，不時有字句生硬費力的問題，但因無礙大局，故未予扣分，以嘉其“不畏困險”。
■據(jù)媒體報道稱，全國高考卷評判作文的標準是：基礎等級占50分，包括文章要符合題意；當你選定了一種文體后，要符合文體要求；思想健康，感情真摯；內(nèi)容充實，中心明確；語言通順，結構完整；書寫規(guī)范，標點正確。
發(fā)展等級占10分，要求深刻、豐富、有文采、有創(chuàng)新，這四個方面也不見得都必須有突破，只要在一兩個方面比較突出，也應該算是好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