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瑩穎案其實未塵埃落定,案件一直在發(fā)展,章瑩穎的父母在美國的這五個月,生活如何呢?這是不少出國人士比較關(guān)心的問題,和出國留學網(wǎng)一起來看看章瑩穎父母在美國的五個月,歡迎閱讀。
章瑩穎父母在美國的150天:不忍心把她的東西帶回來
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附近的一間公寓里,章榮高看到一輛還沒組裝成型的自行車。
是女兒章瑩穎的?!八咧袝r就每天騎車上學,到美國留學后也買了一輛,想著出行會方便很多?!彼奶叟畠海绻皇翘?,有時間組裝好的話,可能也不會著急趕路,上了那輛黑車。
當?shù)貢r間6月9日。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做國際訪問學者的章瑩穎,為省房租想換成四人合租房,約了下午兩點簽訂租房合同。但她走反了方向,未能趕上公交。隨后,一輛土星牌黑色轎車經(jīng)過,二人交談了20多秒,她坐上副駕駛。轎車向北駛離,人也隨之失聯(lián)。
開車的是同校的物理系助教克里斯滕森。檢方以綁架致死罪起訴,但四次庭審,他始終拒絕認罪,對章瑩穎的下落也只字不提。
從6月17日到11月13日,章榮高和家人在一萬公里外的美國呆了150天。警察局、事發(fā)地、山上、湖邊……他們收到上百條關(guān)于瑩穎下落的線索,但一條都不對。
女兒找不到,嫌疑人什么也不說,妻子病情加重,案件審判延期,本打算“不找到瑩穎,就不離開美國”的一家人,抵不過這些沉重的事實,回來了。
“不忍心把她的東西帶回來”
一連數(shù)日,天都陰著。閩北山區(qū)的冬季到了,空氣中聚集的水汽幾近飽和,又潮又冷。
“整個腦子想的都是瑩穎。警察找不到,壞人也不說,我的女兒到底在哪里啊?”11月24日下午,福建南平市建陽區(qū),葉麗鳳眼眶凹陷,眼周發(fā)黑,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坐在客廳木質(zhì)的沙發(fā)里,左手邊茶幾上,放著個很新的微波爐——是女兒章瑩穎買的。
今年6月9日,在美訪問學者章瑩穎外出辦事途中,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后失聯(lián),至今下落不明。
在美國尋找女兒的這一路,葉麗鳳瘦了20多斤。原本腰就不好,又落下心臟疼的毛病,面對巨額醫(yī)藥費及審判延期的現(xiàn)實,無奈之下,11月14日一家人回了國。
回國后,葉麗鳳一直在家養(yǎng)病。11月24日這天,女兒的男友侯宵霖帶她出去散心,看到路上一個跟女兒年齡相仿的姑娘,她又傷心起來,回了家。
章榮高覺得,“既然回來了,日子還要過下去”。他回到單位繼續(xù)開車,每月工資兩千出頭。本想著讓自己忙碌起來,但領(lǐng)導考慮他剛從美國回來,時差及精神狀態(tài)都需要調(diào)整,開車這種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暫時沒有安排。
150天里,章瑩穎在美國失聯(lián)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小城。
來家里探望的親友不少?!艾摲f不認識他(嫌疑人)”;“在等車的時候被盯上”;“他(嫌疑人)不說把我女兒藏哪里了,美國警方也還在找”;“目前的情況就是,還沒有找到?!敝劣谄渌聵s高不愿細說。
家里沒有章瑩穎專門的房間。高考前她一直住的小閣樓,里面東西大多因天氣潮濕而發(fā)霉。
回國前,老兩口把女兒在美國公寓的東西,日常衣物、生活用品、寫著功課計劃的黑板,還有沒來得及組裝的自行車,都整理好寄放在當?shù)匾粋€志愿者家里?!芭畠哼€沒找到,不忍心把她的東西帶回來。”
“文盲老爹”和“狀元女兒”
章榮高更愿意講女兒小時候的事情。只要一提起,總有夸不完的話。
他打小生活在農(nóng)村,初中都沒上完,“相當于小學文憑?!边@個開了半輩子車的“文盲老爹”,年輕時候跑過東北,一去就是2天3夜。但也沒賺過什么錢,收入只夠家里過得去。
平時太忙,兒女的生活、學習都是妻子在照顧。好在女兒爭氣,成績一直都很好,每次想起這些,他都覺得日子有奔頭。
章榮高記得,女兒念初二時,學校開家長會,其他家長都抱怨,總換老師孩子英語成績不好。結(jié)果老師反問,為什么章瑩穎英語成績能得全校第一名?
“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她真的是靠自己?!彼f,自己從沒輔導過女兒的作業(yè),也沒有過問過成績。不是不關(guān)心,而是學習方面的問題,真的不懂。
因為高考語文成績好,章瑩穎還上了電視。節(jié)目播了一星期,章榮高就守著看了一星期。
高中畢業(yè)后,“狀元女兒”考到中山大學讀書,碩士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深圳研究院,在中國科學院客座學習一年,又去了美國做訪問學者。
章榮高覺得,女兒帶給自己的這份自豪和驕傲,是最大的孝順。“錢雖然掙得不多,但能省的都省下來,留給女兒,支持她做想做的事情。讀研,出國,都隨她。”
但這些話,自從出事后,他從未在妻子面前提起——之前女兒去美國,妻子是唯一不太支持的,就是怕不安全。
章榮高不會用微信,平時都是妻子跟女兒聯(lián)系,隔一兩天就問下那邊怎么樣,過得好不好?即使收到“我沒事,會照顧好自己”的回復,二人還是忍不住牽掛。
如今,聊天記錄中女兒發(fā)的語音,葉麗鳳經(jīng)常打開,一遍遍聽,“聽得快瘋掉了?!泵慨斂吹礁摲f同齡的女孩子,她會控制不住情緒,哭著埋怨女兒“為什么要出國”、“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去工作?!”
離女兒最近的一次
伊利諾伊大學周邊的街道、餐館及加油站,沿途到處都貼著尋人海報。海報中,章瑩穎穿著黑色T恤,梳著齊肩短發(fā),背著雙肩包,站在大樹前,傾斜著頭,笑得很燦爛。
“我在同一天,見過這女孩3次,跟海報上的相似度100%。”7月初,住在塞勒姆小鎮(zhèn)的格雷琴·道格拉斯(Gretchen Douglas)一眼“認出”這個女孩,“她曾嘗試從書包里拿出珠寶,向我推銷售賣?!?BR> 女兒乘上那輛黑車,可能不是被綁架,只是身上的錢花光了,沒辦法回來?!八矫绹乓粋€多月,工作很忙,很多人和地方都不認識?!闭聵s高松了一口氣。
他趕快去這個120公里外的小鎮(zhèn)尋找女兒。一位開車接送章瑩穎家人的志愿者記得,他們在車里很安靜,一路上都沒人提章瑩穎。
兩輛車,開了兩三個小時,他們在小鎮(zhèn)走訪了一家又一家。終于,章榮高在一家銀行的監(jiān)控視頻中,看到了格雷琴口中的“瑩穎”。
“完全不一樣,個子155cm左右,比瑩穎矮,是日本人。可能在外國人看來,長得都一樣?!笔渲?,章榮高嘗試用“自己也常分不清美國人長相”,去理解這場誤會。
這是他“離女兒最近的一次”。有關(guān)章瑩穎下落的線索,他們收到上百條。大多是開車兩三個小時就能到達的小鎮(zhèn),有時是位于芝加哥的加油站、便利店,甚至是俄羅斯、西伯利亞等地。
除去實在不靠譜的線索,其余的每一個,他們都像第一次一樣,盡力去找?!罢f不定,哪次就對了?!闭聵s高覺得。但是任何一個線索都是一絲希望!家人們只能在已知的范疇內(nèi)爭取每一個可能,而無法眼睜睜看著而不去行動。
但每一次,都不對。
警察局、瑩穎生活的公寓、工作的科研場所、上了黑色轎車的地方……此前連火車都不知道怎么坐的章榮高,記不清美國長長的地名和具體方位,“山上、湖邊,東南西北都去了,就是沒有找到。”
有時半夜睡不著,章榮高想出去走走。路上沒什么人,走老遠也碰不上一戶人家。他在黑著燈的街上,總覺得不安全,要走丟。
他也會想家。那個鄰里鄰居墻都貼在一起的小城,出門就是一排排的飯店、水果店、商鋪,孩子們在胡同里跑來跑去,打麻將的、叫賣的、寒暄的聲音,多熱鬧啊。但女兒總嫌吵,她搬到小閣樓看書,她學習多好呀,還來了美國。
6月9日,章瑩穎在美國失聯(lián)。學校周邊的街道、餐館及加油站,沿途都貼著尋人海報。
與嫌疑人的四次見面
“我們坐在他的側(cè)面,盯著他,但他不看我們。”章榮高回憶第一次見到涉嫌綁架女兒的人,想要讓他講出到底把人藏在哪里,承認自己的罪行,“但他根本不承認”。
這天是7月3日,據(jù)芝加哥當?shù)孛襟wNews Gazette報道,嫌疑人克里斯滕森穿著橙色連體褲,在持續(xù)10分鐘的聆訊中,他一言未發(fā)。
而自從6月30日被警方逮捕后,他便一直處于監(jiān)禁狀態(tài),保釋申請未獲準許。
克里斯滕森被逮捕的前一天,伊利諾伊大學舉辦了“祈禱章瑩穎平安返家”祈福會,他還曾現(xiàn)身其中。
祈福會上,章榮高走在隊伍的前面,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低著頭,表情凝重。
克里斯滕森就站在章瑩穎家人的身后,直線距離不到百米,他穿著黑色T恤,留著胡子——檢方表示,嫌疑人是為了尋找下一個綁架目標。在另一張現(xiàn)場照片中,他還牽著一名女子走在人群中,面露微笑。
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的照片里,28歲的克里斯滕森大多都是笑著的。他只比章瑩穎大一歲,在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做物理系助教,并在執(zhí)教的每個學期都獲得“最佳助教”的稱號。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以及一個以他為傲的母親。
章榮高和葉麗鳳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傷害自己的女兒,更何況兩個人根本不認識。
“我沒見過他的家人,但他的母親也是母親。這樣的事對她來說,一定也是痛苦的。我想乞求她,請她告訴我,我的女兒到底在哪里?!比~麗鳳說,那時自己還抱有希望,他們可能會說出女兒的下落。
4次庭審中,檢方提供證據(jù)證明,克里斯滕森此前便開始監(jiān)視章瑩穎,稱其是“理想受害者的特征”。在被監(jiān)聽的錄音中,他還描述把章瑩穎帶回公寓時,她如何抗爭。
但克里斯滕森堅持做無罪辯護,對于檢方以綁架致死罪的起訴,也拒絕認罪。
在法庭上,他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和情緒,就坐在那里,或是往前看,或是低頭看自己手或腳的位置。
女兒找不到,審判一次次延期,起初還抱著“你不說我們就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心態(tài)的葉麗鳳,一度想“判他死刑”,“他應(yīng)該為自己做的事情,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當她在第四次開庭見到嫌疑人時,他一如往常低著頭。那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憤怒、委屈、無助和煎熬,失控地一遍遍大喊:“把我女兒還給我!”
“女兒到底在哪里?”
剛?cè)ッ绹鴮ふ遗畠簳r,建陽正是吃楊梅和山菇的好時候,鄉(xiāng)下的橘子山剛開始掛果兒。如今,橘子、柚子已經(jīng)摘了,留著空空的枝干和葉子。
葉麗鳳寧愿女兒甘于現(xiàn)狀,待在這座小城,守在自己身邊,“只要人平平安安的”。
章榮高依舊與美國警方保持聯(lián)系,每天詢問女兒的下落?!八麄円策€在找,我們不會放棄,一直找,找到為止?!彼f,案子還沒結(jié)束,美國那邊一旦有通知時,肯定還會再去。
如今,能說得上與美國的聯(lián)系,就是一個隨身聽了。
這是美國一位基督徒送的。對方曾帶他們?nèi)プ龆Y拜,并告知,“你禱告一句更有用,頂別人一百句、一千句?!?BR> 11月26日,星期日。積了多日的雨,終于開始下了。但也只是零星,不見有變大的趨勢。
前一天下午就沒吃飯的葉麗鳳,一直躺在床上。這天早上7點多,她起床收拾,準備和丈夫出門。兩人相互提醒著別落下東西,錢、鑰匙、隨身聽……山城不大,摩托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這是他們第二次去教堂,幫忙洗菜、做飯,然后禮拜。并試著通過這種新的寄托希望的方式,祈求早點找到女兒。
8點10分,“就在前面,不遠了?!闭聵s高在山腰的一個商店門口把車停好,然后打開隨身聽,放著歌,跟在人群后面,和妻子順著坡往教堂方向走。
隨身聽是白色的,舒緩莊嚴的美音漫過樹木、山坡和商店。放的什么歌,老兩口不知道,也聽不懂。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研究植物光合作用的章瑩穎,在秋季就要開始博士課程了。
縱使警方提供女兒遇害的一些證據(jù),但沒有找到人,葉麗鳳還是無法接受。她相信女兒還活著,只不過是被藏在某個角落,自己沒找到而已。
葉麗鳳記得,8月份的美國伊利諾伊州,玉米還沒有收割,比人還高的秸稈長瘋了一樣,須根緊緊抓著土地。大片大片的農(nóng)場,一眼望不到頭。
她想著,女兒到底在哪里呢?警方說她已經(jīng)死了,但尸體呢,會不會被埋起來了?如果是埋在這樣的玉米地,難道把它們都拔起來嗎?
回國時,那塊玉米地已經(jīng)收割了,望不到頭的秸稈變成了平地。葉麗鳳隱隱覺得有了一絲希望,但隨即又陷入絕望:“如果瑩穎被埋在這里,應(yīng)該好找了吧?但她到底在哪里,還是找不到?!?BR> A16-17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潘佳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