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文學:黑夜白晝

字號:


    黑夜白晝
    獨木舟
    
    即便這個世界已經(jīng)骯臟不堪了,還是要堅信愛與美。相信他的眼神里肆虐的溫柔。相信他身上歷久彌新的植物盛開時溫潤的香味。
    鮮血的顏色始終凄艷。在她的左手手腕上,盛開過迷離而蠱惑的花朵。
    把生命里獨立的一串片段羅列出來。只有我與你的片段。在那一年的三月,在三月的那個夜晚。我們的相逢自始至終是命運的召喚。親愛,我到底是順從了。宿命注定了你與我在某時某地的邂逅,我們彼此都是逃不開的。
    那么,我們妥協(xié)吧。無論要傷害多少人。請不要再逃避了。
    親愛,我們都不要再逃避了。
    想來那一次的相愛倒真像是命中注定的。很久以后,哪怕是已經(jīng)忘了那個男人的面目,忘了他的聲音。舟舟依然覺得那一場邂逅是在劫難逃的。
    她這一生,總之是要經(jīng)歷這個男人的。
    曾經(jīng)愛得那么驚天動地蕩氣回腸,終究也被時間磨平了棱角。舟舟還是沒有一點怨恨過易澤的,他沒有惡意害過她,所有的所有,都曾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你情我愿的事,沒有誰強迫誰的。舟舟知道,自己到底是原諒易澤了。
    《圣經(jīng)》中說真正的愛是無論那個人怎樣傷害你,都依然要愛。
    舟舟對易澤,就是如此。
    那晚正是開春沒多久。天氣還冷得很,凍得我和學姐的臉都紅通通的。我們一人捧一包糖炒栗子,暖烘烘的,剝開殼放入口中粉粉沙沙。真是美味。我和學姐吃得熱火朝天如火如荼的時候聽見有人叫學姐的名字。我和學姐一起回頭。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瞬間。回首一望,一望定讖.
    你不是玉樹臨風的英俊男子。我從來都不覺得你長得如何出色,可是你的笑容……溫順平和。除了你,我再也沒見過任何人有那樣干凈的笑容。像孩童時期沒有經(jīng)過任何物質(zhì)的踐踏和情感的摧煉的笑容。沒有一絲毒惡的痕跡。
    我一直相信相由心生。有這么純粹的笑容的人一定是心地善良的。
    你和學姐一路把我送回家。我飛快地跑回去對著鏡中的自己傻傻的笑。心跳得很快,臉紅得很厲害。自那時起我便對你頂禮膜拜。
    自始至終都是你的笑容無聲無息的誘惑著我靠近你的身邊。
    那一年春,天亮了,花開了,你笑了。
    每一個第一次見到舟舟的人都被她的耳朵嚇了一大跳。兩只耳朵上密密麻麻的穿了八個耳洞。她跟別人解釋是說自己喜歡“八”這個數(shù)字,因為她喜歡“發(fā)財”。
    她想自己是不愿意把心事坦給別人來看來分析來發(fā)表自己意見的人。
    明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他很擔心似的問她:你不疼嗎?
    舟舟對他笑。她喜歡他這樣可愛的男孩子。健康、單純。她第一次沒有用從前給別人的答案來敷衍他。她說當然疼啊。呵呵。但是會有不疼的一天呀。
    傷口再疼,又怎及得上心里的疼。易澤的陰影殘留在心中,讓她無法擺脫無法逃避,再也難以愛上第二個人。曾經(jīng)以為可以一世攜手一起白頭的人,曾經(jīng)認為失去了彼此就無法生存下去的人,曾經(jīng)靈魂糾纏以為要相依為命的人。竟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舟舟喜歡明??上В倥σ矁H僅是喜歡而已。
    幾天后你打來電話給我。當我聽見你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的時候有一瞬間腦海里什么都沒有。
    一切就是這樣開始的。一見鐘情這樣惡俗的版本在我們之間上演了。你向?qū)W姐要來我的號碼,主動開始接近我,你仿佛早就預知我的心思,像一只極有耐心的蜘蛛等著我自投羅網(wǎng)。
    呵,那時的我,竟是那樣傻傻呆呆的朝那張網(wǎng)奔去了。義無反顧,全然不管一路上有多少荊棘。
    好像是經(jīng)歷了千萬年的時光,終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一路尋覓的百般艱難都被驚喜掩蓋,小小的一顆心里到底只容得下你。別的,都是多余。總以為從此就要相伴一生了,卻不知到最后,不過也只是自己誤會一場。想起相遇的那一夜,心有余悸。
    如果那晚沒有去畫室……
    如果那晚沒有心血來潮的要去吃糖炒栗子……
    如果那晚沒有學姐相伴……
    如此之多的假設,倘若有一個成真,我們也許就終身錯過。
    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錯失了你。
    舟舟從不在明面前提起易澤。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曾經(jīng)那樣愛過一個人,并且一直在愛。
    但是流言蜚語還是讓明知道了那個人。他摸著舟舟腕上那些粉紅色的痕跡問,可是為他?
    她笑而不答。
    當時真的以為可以為他奮不顧身的去死。失去他,生命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無視刀鋒上咄咄逼人的寒光,就那樣割下去。一刀一刀,一道一道,一層一層。刺眼的殷紅色在水里慢慢氳成粉色。她居然沒有哭,那樣的景相,她居然都沒有哭!不可能不痛的,是她,無知無覺。
    很久之后明問她,割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呢?
    她斬釘截鐵的吐出兩個字,痛快!
    是痛快。相信一切都會因為生命停止這樣的結(jié)局而塵埃落定。相信從此之后真正可以天人永隔,再沒有深切的愛,再沒有揪心的痛。相信自己終于可以徹底從他的人生里消失。兩不相欠。
    無論何時只要有你在,我便覺得安心。我知,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會為我承擔。若你擔不起了便會攜我逃亡,海角天涯。
    唔,親愛,這都是真實存在與發(fā)生過的吧。我們是真的相愛過的吧。
    我相信這都是屬于我們共同的記憶。它在我心中永存,分量重得不容質(zhì)疑它的真實。也許時間的洗滌讓它漸成虛妄。歲月蠶食了它的溫暖。但它永存。親愛,它永遠存在。
    它不是那離離的原上草,它不會一歲一枯榮。
    我一直都如此堅定,外表溫順之下裹著強大而執(zhí)著的內(nèi)心。我想與你長相廝守,決不分離。
    有時舟舟會想刻意的避開明。不見,不見,不想見。怕見了就造成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局面。
    也許內(nèi)心是害怕的。怕不能愛上他,又害怕真的愛上他。
    如果不能愛上他,那就是因為易澤,因為和他之間的那段往事而迫使自己的感情殘廢。在明出現(xiàn)之前,她也曾嘗試過和另外的人在一起??墒敲慨敱蝗藫碓趹牙飼r她總是不自覺的推開,然后歉意地說聲不好意思。她不敢跟任何人說,她總覺得易澤在她身后看著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舟舟幾乎是欲哭無淚了??珊薜娜耍蓯旱囊诐?。他走得瀟灑,卻留下這么龐大的陰影。她以為自己再也不能愛了。自己的感情已經(jīng)殘廢了。自此之后就將孤獨一生。
    直至遇見了明。
    那是第二年的春天。易澤已經(jīng)徹底離開了很久,曾經(jīng)信誓旦旦說要愛到滄海桑田的人,居然可以消失得那么干凈,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連舟舟自己都懷疑,是否,易澤真的只是自己有關(guān)愛情的某場幻覺。
    所有的過去都被時間洗滌,只剩下滿心的蒼涼和疲憊。往事被埋葬在手心的空洞里,漸漸沉痛。她與易澤,到底只是昨日黃花。
    風殘花敗原是空,何必為情鐘。
    她獨自一個站立在與易澤相識的路口,舊時的攤位還在,樹還在。唯有人不再。心里又想起那個男人,克制不了。難道真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嗎?難道真是盡君一日歡,拼將一生休嗎?
    舟舟從口袋里摸出一包萬寶路,卻沮喪的發(fā)現(xiàn)沒有打火機。旁邊伸過來一只握著ZIPPO打火機的手。明的聲音在耳邊清清楚楚的響起來,萬寶路對女生來說還是太沖了點。
    他的笑容很清澈。舟舟在恍然間有種親切的感受。
    似是故人來。
    你的嘴唇長得很好看,天生就是用來說甜言蜜語的吧。
    可是你冷漠的時候,整張面容都充滿了霸道和挑釁。我從不曾想到你會有那樣讓人畏懼的表情。不是說相由心生嗎,那樣溫和善良的你,如何會有那么陰暗的神色。
    但我終歸是看到了??吹搅藘纱巍5谝淮问菫槲?,第二次是對我。
    當時苑兒在人群中指著我氣極敗壞的罵我是個搶別人男朋友的妖精。我的臉色一定很蒼白,眼睛都氣紅了。我小聲的辯解,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也氣瘋了的樣子,沖過來揚起手對我就是一巴掌。她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妖精。
    我渾身發(fā)抖。卻挪不開腳步。腦海里全是空白。仿佛呼吸停止了,血液停止了,思維亦停止了。不能言語,不能動彈。只盼有人帶我脫離這尷尬的境地,從此萬事不問。
    你趕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完全無知無覺了。你拖著我,神色可怖的對苑兒說,以后如果再找她的麻煩,我不打你,也自然會有人收拾你。
    你可知,你那樣的表情不只嚇到了苑兒,也嚇到了我。
    后來在你家中你擁著我。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著三個字。對不起。我知,你心中的難過不亞于我自己。
    可是我跟你說,沒事的,她一定很喜歡你才會這樣對我的。我不怪她,她也很可憐。
    我自始至終都認為苑兒無辜。但我又何辜?竟只因為愛你而背負了深重的罪責。我知,這本不是我有能力承擔的負累,卻仍然堅定的接受。我只是因為愛你,所以除了忍受,別無他途。
    當時真是被你對我的維護給震撼了。不去理會外界的嘲弄和苑兒的狠。全心全意的愛,純粹的感動。
    很久之后我才懂得。對于男人,可以愛,可以恨。就是千萬不能被他感動。
    她怕自己真的愛上明,卻也是為了易澤。
    舟舟內(nèi)心有另一層動蕩的慌恐。她希望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夠幫她忘掉易澤,忘掉那段幾乎毀滅了她整個人生的感情。
    可是,可是……
    她又恐懼著,若有一天,她真的愛了別的人。牽著溫暖的手,有著燦爛的笑容,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感受另一傷穩(wěn)定溫和的愛情。那時,她是否真的可以把易澤徹底塵封在記憶里某一個陰暗的角落,完整的,徹底的,不露痕跡的。
    想起這些,她便很慌亂。無法想象自己忘記易澤后是個怎樣的局面。所以,她拼命的,用力的抓住有關(guān)易澤的一切往事。牢牢的抓著,死死的抓著,不肯有絲毫的松懈。
    不想傷害明,但終究是傷害了明。
    那日,他在舟舟的錢包里看到了易澤的照片,相中的男子面容上有些許的不羈。明知道,那就是舟舟夜以繼日念念不忘的男人。他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跟舟舟說,你不是不能忘記他,是你不肯忘記他。
    舟舟聽得出來他平淡后面隱埋的壓抑。她什么都不說,她知道明總是能看穿她的掩飾。他是懂她的人。她覺得明和易澤就像壓在她心里的兩座山,任憑颶風海嘯,千古不移。
    她害怕自己要負罪一生。
    我一直虔誠的相信,你是世上唯一能給我快樂的人。
    我像一只飛蛾,奮不顧身的飛向炙熱的火光。哪怕日后會一無所有,不會有任何怨懟。
    多次想問你一個問題: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不甘寂寞。想問,卻又始終沒有問。是我太懦弱了吧,不敢面對可能存在的真相,唯有自欺欺人的相信我是你的歸屬。
    我們也是有過最好的時光的。
    我記得你溫和的笑容與偶爾顯露出來的霸氣。記得你最喜歡的香煙牌子,是萬寶路。我記得我逼你去穿耳洞時你一臉無奈的神情。我記得你最愛穿藍色的衣服。
    在那場舉國上下為之慌恐的瘟疫蔓延時,你給了我一個承諾。
    我與你,不離不棄。你抱著我說的。你說的,于是我信了。
    你與我之間的所有,所有,我都一起記得。
    相處久了,也會有深刻的感情。舟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她與明之間像涓涓細水,淵遠長流。很多時候,她牽著明的手,對他微笑。心里卻惦念著另外的人。她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可是又不能背叛自己的心。人,總是難以自欺欺人。
    易澤的消息輾轉(zhuǎn)傳來,得知他有了新的情感。
    舟舟只覺得有些什么東西從身體里分離出來,自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粉碎,成為一地狼籍。
    她坐在天臺上一邊流淚一邊抽萬寶路。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了,曾經(jīng)以為真的可以做到一刀兩斷,永不言悔。曾經(jīng)以為費盡心機弄了個人在身邊就可以填補易澤留下的空白,以為不會再有任何遺憾。
    原來不是……
    原來心還是柔的,愛還是深的。原來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痛的。
    腕上的刀疤不是封解恥辱的印記,卻是她與易澤相愛一場的標志。
    時光的流逝沒有讓她忘記他。時光不會疼,疼的是她自己。
    親愛,直到現(xiàn)在我的脖子上還掛著當日你送我的戒指。為什么會掛在脖子上?因為我沒有資格再戴在指上。
    學姐的中指上一直有一枚精致小巧的鉆戒。她跟我說,戴上戒指就意味著雙方都有一個無需講出口的承諾,有一份不能割舍的責任。
    我一直盼著,希望你也能送我。
    那天在廣場,你拿著刻著你的名字的戒指單腳跪在我面前,鄭重的說,請你嫁給我。
    周圍的人都微笑的看著我們,臉上掛著善意的祝福。我內(nèi)心的幸福被無限的擴大,直到滿溢。即使知這只是你同我開的一場玩笑,即使知道你只是為了讓我開心。仍然感動良久。
    你把戒指套在我的小指上,霸道的說,這輩子你都是我的。
    呵,多么的不公平。你說我這輩子都是你的,卻不說你是我的。你擁有了,卻不給我絲毫回應。在許久之后的時光里任由我內(nèi)心寂寞的疼痛,無視我渴求的溫情。我知,你站在人群中看著我的不知所措必然于心不忍,可是,你到底是不肯伸出手給我救贖了。
    你讓我自己看透,死心,然后徹底離開。
    某日舟舟心血來潮拉著明去穿耳洞。明干脆的說:我不要,男生穿耳洞,好變態(tài)。
    舟舟忽然就生很大的氣了。她指著明大聲的吼叫你才變態(tài),你最變態(tài)。
    明不理她,躲到一邊抽煙去了。舟舟看著他頹廢的面容心中一酸,落下淚來。
    在那個短暫的時分,兩人都覺得時間停止了速度,世間萬物都停止了運作。只有無聲無息的傷害在彼此之間不斷蔓延。舟舟內(nèi)心凄楚,亦明白自己是無理取鬧。
    明走過去,抱著她。聲音低沉。他說,乖,別鬧了。我家要送我出國了。
    淚水大顆大顆的落在舟舟柔軟的發(fā)梢上,他的,還有她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有了一種預感。仿佛上天指引著我想到了你的背棄與離開。
    你會很多天不與我聯(lián)絡。不管我等得多么焦心急慮。我從不知你居然可以這樣不在乎我。我用耳釘戳耳洞,進去了卻出不來。我一下一下用力的戳,全然不顧粘稠的血液順著腮一直往下滴。
    也許你我的愛情就像我的耳洞。只有入口,沒有出口。
    若有,便是一個盡頭。
    鏡中看自己,曾經(jīng)挑染的紅色長發(fā)已經(jīng)褪成枯黃,指甲上曾經(jīng)光鮮妖冶的指甲油也脫落得陳舊斑駁。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蒼老了許多。
    我知,我們愛也會如此。經(jīng)歷了甜美與激烈之后終究會歸于平淡索然,波瀾不驚。
    淡了,倦了,也該散了。
    自從舟舟知道明要出國的消息后就變得很神經(jīng)質(zhì)。易怒易悲。抽煙越來越多,皮膚更加干燥晦澀。
    明也不知如何。
    所以每次相處,空氣中都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沉默。雖不吭聲,卻似有千軍萬馬在彼此心里沖撞搏殺。
    在又一次的無聲爭戰(zhàn)后,舟舟在左手手臂上燙上一個煙疤。明沖上去奪下煙頭時她的肌膚已經(jīng)被烙得紅腫不堪。
    明氣極敗壞的斥責她,你瘋了嗎?
    舟舟的眼淚不停的溢出來。你不是覺得我心中一直只有易澤嗎?你不是一直在怪我為他自殺過嗎?現(xiàn)在我為你燙個煙疤,你應該滿足了吧。
    明頓時無語。舟舟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說到了他的心里,他卻是一直認為舟舟并不愛他,只愛另一個人。他有過失望與憤怒,但由于無法忽視的濃情,使他到底壓下了諸多的不滿。
    他曾認為只要自己努力了,總有一日舟舟會愛他。沒有料到上天連多些時間都不肯給予。也許命運注定了他遲早要放開她的,無論他持以何種態(tài)度,所以舟舟若不愛他,反而是她的幸。
    她是他真心珍惜的女子。于是寧愿自己得不到她的真情,也不愿讓她再背負一次離別的苦、勞燕紛飛恨。
    《傳道書》中說:“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
    他知,他與舟舟緣分盡了,遲早要分別了。
    舟舟抱著明哭。她說,為什么到最后你們都要離開我。
    親愛,我想那天的那一幕是一個永世困擾我的夢魘。讓我痛苦,卻無法解脫。
    你居然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你居然對她笑得那么開心。
    居然就這樣出現(xiàn)了,代替我的人居然就這樣輕易的出現(xiàn)了。你究竟是為了什么,如此輕易的放棄了我?喜新厭舊嗎?不甘寂寞嗎?
    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讓我原諒你,沒有。
    我走到你面前,扇了你一耳光,就像當初苑兒扇我那樣。那是我曾經(jīng)為你承擔的,當時是因為你值得。如今,情緣已了,你該把你欠我的還給我了。
    你神色傲然,表情憎惡。我又一次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你。我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苑兒的感受。我知道,歷史重演了。
    難怪《傳道書》中說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我與你之間的一切,自會有人與你重復。沒有不同,沒有任何不同。
    “我見在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也許我與你,自始至終,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只有掠過指間的一縷風塵。
    離明簽證下來的日子還有三天的時候,他背了一個偌大的NIKE登山包出現(xiàn)在舟舟的面前。他用不容抗拒的口氣跟舟舟說,跟我走。
    舟舟不敢置信,面前這個離成年還有幾個月的男生,居然大言不慚的要帶她私奔!她想笑,想大聲的笑。笑他的荒唐笑他的深情,也笑自己的無奈和自己的無情。
    可是明,這個老在她面前忍氣吞聲一直只管付出一直只把她的快樂作為自己的信仰的男生,好像在這一刻完全成熟了。他的臉上是堅決和剛毅。他說,舟舟,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和你分開,你跟我走,我能照顧你。
    她一直搖頭。不,不,你會后悔的,我會后悔的。不,不要。
    明把她推到墻上,第一次惡狠狠的對她說話。如果我是祝易澤,今天你跟不跟我走?
    舟舟被他的猙獰和粗暴嚇到了,脫口而出:好,我跟你走??墒钱斔丶沂帐皷|西的時候,內(nèi)心一直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囂:可惜你終究不是易澤!
    在那個陽光微燙的午后,我看見樹葉都已紛紛飄落。曾經(jīng)那樣蒼翠欲滴的植物居然也有枯萎的一天。出于塵土,也許是該歸于塵土。
    我獨自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身邊人群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擠著我。手臂被擦得生疼,我知,此后我的身邊不會再有你的保護了。
    我不怪你,我該學著自己長大了。失去了你,生活卻仍要繼續(xù)。
    只是擔心,以后我不在的時候,你可會也偶爾想一想我?你抽萬寶路的時候誰為你點火?你戴耳釘時會想起那是我陪你穿的耳洞嗎?你每日睜開眼來第一個想起的人又是誰?你生病了會記得吃藥嗎?
    親愛,你離開我了會開心嗎?
    在商場里意外的遇到苑兒。她幸災樂禍的對她身邊的人說,看,就是她,又一個被拋棄的。
    我對她笑笑。也許她的話是對的,她有資格嘲弄我這樣的下場,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譏諷一個重蹈她復轍的傻人。我自己也在內(nèi)心嘲笑自己,當日你肯跟我走,為什么我沒有想到,必然有一天,你也會跟別人走?
    因果報應世間輪回,就是這般簡單。我是罪有應得。
    打你的那天我回到家中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去看《名偵探柯南》。偽裝堅強的外表在聽到其中一句臺詞時徹底瓦解。新一對服部說:真相只有一個。
    我知,無論我給自己編造何種天衣無縫的借口,為你找再多推脫的理由,我都欺不了自己的心。真相只有一個,你不愛我了。
    舟舟和明害怕家長們會出機場和車站捉他們,先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來。
    窗外霓虹閃爍,舟舟覺得自己對于這座城市而言根本微不足道,離了她,它依然繁華璀璨。
    明從身后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的說,舟舟,我會照顧你的。相信我。她不動聲色,輕輕的點點頭,內(nèi)心卻明白,他與自己不過露水一場。
    事情的發(fā)生似乎是那樣的自然。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明俯身最后一次問她:舟舟,你確定?
    她點頭。
    那一刻是那樣的疼痛。舟舟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到臉頰,冰涼的。明輕柔的吻她的額,眼,臉,唇。他一直喃喃,舟舟,對不起,對不起。
    他并不知,在那個過程中舟舟腦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的面容。她的眼淚并非為了身體上的疼痛,而是為了心里的痛。不是易澤,居然不是易澤,她的第一次,居然不是易澤。
    她想,這樣也好,對易澤終歸是可以死心了。對明,她也不再有任何虧欠了。
    我很喜歡一句話,愛,只能自行了斷。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也許你知道我太愛你了,所以你能死死的掌握我的弱點,所以你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傷害我。但我不能,我不能讓我高貴的愛情被你輕蔑的蹂躪踐踏。長痛不如短痛,我要給自己和你一個不完整但完美的結(jié)局。
    最后一次離你那樣接近,心里卻知已是咫尺天涯。
    我平靜的說出那句話,我們分手吧。
    你吃驚的看著我。而我,盡管心里揪心的痛,仍舊保持了最得體的笑容。我說了,我終于說出來了。也許只這樣狠心才能斷了自己的一切后路,不給自己或是你一絲一毫轉(zhuǎn)圜的余地。事已至此,狠就狠到底。
    從此之后,你我分道揚鑣,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你的幸福我不再打擾,我的生活也不再起伏。你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秋天到了。我抬起頭,天高云淡。眼睛一閉,卻攔不及肆意泛濫的眼淚,濕濕暖暖的淌了一臉。
    那一年秋,火滅了,人散了,我哭了。
    出逃的第三天。舟舟平靜的收好自己的行李。對明說,我們回去吧。他冷笑,你果然是不肯跟我走的,你果然不愛我。
    舟舟說,這無關(guān)于愛與不愛。明,我們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F(xiàn)在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以后呢?我們只會有兩種結(jié)果,要么被家長抓回去過跟以前一樣的日子,你照樣會出國,而我仍然要留在這個城市讀書高考。要么是沒有被抓回去,從此真的浪跡天涯,但多年后,你我必然都會埋怨對方當時為什么不阻止自己,那時這段感情會成為我們彼此仇視的原因。
    明,我不懦弱,你明白的。我不怕吃苦,但我們不能為了一時的沖動付出毀滅自己的代價。
    明,我們回去。對于分離,我比你有經(jīng)驗,舍不得只是一時,將來我們會遺忘的。
    他終究是聽了她的話。也許他自己也確實認知道他的能力不允許他執(zhí)迷下去,他也害怕多年后他會與這個自己愛得刻骨銘心的女孩互相埋怨,他也害怕自己將來會怪她。對于未來,他也沒有任何實足的把握。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家銀飾店,他用身上僅余的三百塊錢買了一只精致的銀鐲給舟舟。并請老板在鐲子內(nèi)側(cè)刻上了他的名字。他幫她戴上說,這個鐲子不夠?qū)?,遮不住你腕上的刀疤,但你只要看見它就會想起我?BR>    舟舟忽然想哭。她知道他是真心愛她的,但他出現(xiàn)得畢竟晚了。要怪,就怪宿命吧。
    回家后什么事也沒有,家里人以為她只是到同學家去住了兩日。明的父母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玩夠了啊,去洗個澡準備去領(lǐng)簽證。
    舟舟在家中摸著鐲子和一個在頸上掛了一年的戒指。這兩樣信物的主人都不在她的身邊了。一個早已消失,一個即將消失。
    呵,我終于知道,割腕并不是我以前以為的那么恐怖。拿起刀用力的割下去,其實也不是很疼。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氣,毅然決然。我不想要沒有你的人生。我無視眾人對我這種行為的鄙視。他們不會知道,失去你,我已生無可戀。
    我當然沒有死,我沒有死。我依然存活于這個世界,與你呼吸同樣的空氣,與你看同樣的花開花落四季春秋。
    但我知,我心已死。從此不再有任何激越的歡樂與悲傷。而我曾最依戀的你的笑容……只要它依然存在就好,至于是為誰存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我學會了抽煙,并且只抽一個牌子,萬寶路。但我總是不記得帶打火機在身上。因為習慣了每天從你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幫你點火。在你離開我的第二個春天,我站在當日遇見你的那個糖炒栗子的攤位前,有一個男生遞給我一個Zippo的打火機。
    那晚,我把你送我的戒指用根紅繩串著戴在頸上。我輕輕轉(zhuǎn)動它,刻在上面的字依然清晰:易澤。
    易澤,我曾用生命愛過的你。
    很久很久之后。一個男生問舟舟,你談過幾次戀愛。
    她說,兩次,一次是我愛他,他不愛我。一次是他愛我,我卻不愛他。
    舟舟明白,生活一直在繼續(xù),回到從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但她的心里一直存在兩幅失了聲音失了色彩的影相。
    一幅是某年的三月的某個夜晚,在一個糖炒栗子的攤位前,一個男生溫和的笑容。一幅是在某個她自己也記不起日期來的白天,在一家銀器店,一個男生為她戴上一個不夠遮她刀疤的銀鐲。
    更多青春文學作品請點擊鏈接!